周昌新:让西方油画和中国画发生化学反应|凤凰独家
从5月18日至5月31日,由中共云南省委宣传部、北京市文化局主办的“日出东方——周昌新艺术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展出。此次展出的113幅作品也是“周昌新艺术世界巡回展”继意大利、法国、德国、比利时、荷兰等国家展出后在国内的首次亮相。
从中西方绘画艺术交汇开始,许多艺术家就不得不在“过度崇外”和“过度排外”两种文化病之间试探、徘徊。如何让真正的创新在“混血”中产生?油画在中国发展的百年命运无不体现着对这个问题的解答。
对此,周昌新提出了一个新的答案:重彩油画。以西方油画为传播媒介,让中国文化通过这一形式得到更加广泛的传播,是他的创新与努力。自郎世宁等西洋画师将油画传入中国,到徐悲鸿、林风眠于油画中引入西方精神,再到周昌新的“中体西用”,这背后究竟经历了何种时代变化?为此,凤凰网访谈员任冠青特别专访了知名画家周昌新先生,听听他如何解读“重彩油画”之用。
凤凰网:很多人一说到中国传统绘画就会想到水墨画,但你提出重彩画也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一大体系,比如敦煌的壁画。能否简单介绍一下重彩画的特点,以及为何现在人们提起它时往往感觉比较遥远和陌生?
周昌新:在中国绘画几千年的传承中,最开始并没有水墨画,而是重彩画。它最早从印度传到中国,最初叫做“天竺画法”。后来经过中国艺术家的创造,变为了重彩画。中国的重彩画体系是中国绘画发展的主线,到了唐朝就已经发展得很辉煌了。
而中国的水墨画是在宋代以后才开始兴起的。一开始它并不是严肃的艺术,但因为画水墨的人影响力比较大,所以水墨画就逐渐风行起来了。慢慢地,就把重彩画给淡化了。
重彩画到近代发展得不好,也是因为重彩画很多都是在画壁画,像敦煌壁画。以前很多壁画都是在寺庙里面的。现在因为壁画越来越少,所以中国的重彩画能够和观众见面,能够产生影响力的作品就越来越少。在这种情况下,水墨画就逐渐变成了主流。
凤凰网:那么中国重彩画的传统与西方油画的主要区别是什么?
周昌新:重彩画整个绘画表现体系和西方的完全不一样。中国工笔重彩画对色彩的理解很多都具有主观色彩,并不完全写实,而是以形写实,融入艺术家个人主观色彩,把它变成一个有创造力的色彩画面。中国的重彩画重哲学、重生命,而西方的油画是重写实、重科学。其实,哲学和科学是没有矛盾的。一个科学的、美丽的生命,它是更具有魅力的。
凤凰网:这也是为什么你提出“重彩油画”这个概念。它很有意思,以油画为形式,但目的是传递中国的文化。这是不是有一种“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样的意味?
周昌新:六百多年前,西方油画才刚刚开始研制颜料。而那个时候,中国重彩画对人物形象的造型能力,已经登峰造极。像是在法海寺壁画里面,动物连毛细血孔都画出来了。所以说,中国画有着很强的造型能力,在色彩方面有极高的创造性,它并不照事物本身的色彩去描写。
但是千百年来的发展,在形成一个又一个高峰之后,我们当代的中国重彩画,工笔重彩画的画家,究竟在当代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是一个问题。我相信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工笔重彩画家,敢说自己的作品水平超过了敦煌、超过了法海寺的壁画。最主要的原因是重彩画的发展,到了一定的瓶颈。
凤凰网:其实将油画同中国传统绘画相结合的努力,自徐悲鸿、林风眠就已开始,但他们的着力点多在将西方精神引进来,你却更关注让中国文化走出去。为何会有这一转向?
周昌新:中国油画画了一百多年,前面几代的油画家给我们探明了很多可能与不可能。一百多年来,中国油画家走进了几个误区。比如,用油画来画中国画。像郎世宁一样,完全画得像中国的工笔重彩一样,把油画的特性完全失去了。再比如,用油画来画中国题材:像是少数民族题材、中国风景等等。其实,这些做法都没有真正解决问题。
真正的创新是要让西方的油画和中国绘画产生化学反应,是一种血液和灵魂的融合。就像是驴和马生的骡子,既不是驴也不是马,而是传承了驴和马的优点。东西方两种艺术形式结合以后,只有创造出第三个艺术生命体,才是真正融合的结果。
凤凰网:恰到好处的融合与创新,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很难,你本人的经验是什么?怎样让真正的创新在这种“混血”中产生?
周昌新:东西方艺术的融合,是血液和灵魂的融合,并不是简单的油画刀加毛笔或是油画布加宣纸。如果搭配不好,可能会不伦不类,只有搭配好了,才会有感觉。
融合的最高境界就是没有痕迹,这才会推动一个新的文化业态出现。新的文化形态的出现,才是对中国的绘画、对西方绘画有推进和发展作用。
凤凰网:今天(5月18日)上午在画展上,有一位来自纽约的艺术史专家跟我说:任何懂得欣赏自然之美的人都会懂你的画。似乎你的画作在跨文化交流中也是比较顺畅的。可是有时不同文化撞击的结果往往是苦涩的,它会伴随着很多不理解。对你来说,要让世界真正了解中国,在艺术上有何要诀?
周昌新:凡是艺术,没有国界。可是艺术语言是分民族性和国际性的。有一些艺术语言仅限于在本民族内使用,别的民族看不懂。有一些艺术则是世界性的,比如说油画和印度音乐。
跟外国人交流时,讲普通话对方是听不懂的。我现在等于是用英语在介绍中国,因为油画是世界绘画语言的“英语”,我是用英语来介绍中国、表现中国。我们要知道国际性和民族性间的紧密关系,民族的不一定是世界的,民族的要为社会做出了贡献,才是世界的。
凤凰网:你曾经到世界各地采风,画作也在德国、比利时、荷兰等国展览。这一经历让我想到著名诗人泰戈尔,他也曾到世界各地,留下很多精彩的画作,被称为一个“多彩的世界主义者”。你如何看待世界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关系?
周昌新:我的世界巡展题目就是“多姿生命,多彩线条”。不管是艺术还是民族,我都把它们比喻成一片森林,叫世界民族(艺术)之林。我们中华民族要在这片林子里面显示出来,必须做到我们树的形状、高矮、体量、叶子的色彩要完全和别人不一样。
文化多样性是这个社会发展、生态发展和生物链发展的需要。因为不一样,所以才会给人带来喜悦和欣喜。
凤凰网:你的创作足迹遍布中国,号称是“绘画界的徐霞客”。在画过无数个地方之后,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行走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周昌新:我曾经说过,一个艺术家,很多人说去“采风”。其实,那个“风”是采不着的。你去看一个农民犁田,看一个农民插秧,都不如自己亲自去插一下。作为一个旁观者,和你自己能够融入这个社会,体验是不一样的。
艺术家真的要有强有力的生活基础,才可以悟出来他要表现什么,什么东西对人类的发展、对社会的发展、对社会前进是有推动力的。天天在家里闭门苦思,能想出什么来呢?作为一个艺术家,在有了一定基础之后,就可以在社会中边走边学,向社会学习,向大自然学习。所有艺术创作的源泉,全部来源于生活,来源于这个社会,来源于大自然的一切。
凤凰网:你对绘画和音乐关系的理解颇有意思,比如说在画《中华魂》的时候,你同时在听《黄河大合唱》等歌曲。其实音乐的跨界性在很多领域都有体现,比如海明威《永别了,武器》第一部分听起来就像《勃兰登堡协奏曲》。具体来讲,音乐是如何影响你的绘画的?
周昌新: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所有的画家,如果说是不懂音乐,他就不能叫一个画家。音乐和绘画是一个东西,不是两个东西。只不过音乐是用来收听的,绘画是用眼睛看的,一个是视觉艺术,一个是听觉艺术。除此之外,别无他样。
一个音乐家终生追求什么?终生追求用音符、歌声和韵律去表现最美的旋律。一个画家则穷其一生去追求用画面去表现音乐、表现节奏、表现旋律。所以说,音乐和绘画密不可分,是姊妹艺术。
凤凰网:我看你的许多画作都是积极乐观、充满向上力量的,几乎没有看到什么具有负面情绪的作品。作为一个画家,是如何保持这种持续的精神状态和艺术的野性?
周昌新:我不是没有痛苦,我不是没有不开心,但是我的痛苦和不开心永远不会带到我的画里。
凤凰网:但痛苦不也是许多伟大创作的一个重要来源吗?
周昌新:人的一辈子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没有那么一帆风顺。但是,我不管是碰到什么事,都不会把我的悲观情绪、负面情感带入我的画里面。
我认为,艺术一定要能够是对人的社会发展和生存发展起到作用,有良好的启迪,这是艺术家的使命。艺术家不能在创造作品的时候,让人悲哀,让人失去生活的希望,让人颓废。
凤凰网:所以你是很有观者意识的一个画家?
周昌新:对,这种意识作为艺术家是要有的,因为艺术家的作品会影响到很多的人。如果说你思想本身有问题,是不能当艺术家的。你的画挂家里,就会影响家人;拿到社会上去,就会影响到社会人。
作为一个艺术家,不能自私,不能把自己的悲观情绪带入自己的画里边,这是一个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所以,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不单单是在画画,而是在全面修行。
还有一点就是很多的艺术家,会很悲观,或者很惨的社会现象,这个我是不提倡的。任何的苦难在这个地球上、在时间长河中,都是一丁点、一瞬间的,过了就过了。艺术家去表现痛苦,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更多的人悲伤,失去生活的信心,这种作品是毫无价值观毫无意义的。
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画什么很重要,要选择自己最该去画的东西,最具价值的东西去表现。所以一个画家一辈子就做两件事,一个是画什么,一个是怎么画,这两个事是一个艺术家一辈子要琢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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