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莫扎特 带读者听懂“平静海面下隐藏的暗涌”
青睐讲座特邀音乐评论家王纪宴老师,带你走进莫扎特的音乐世界
讲述莫扎特带读者听懂“平静海面下隐藏的暗涌”
莫扎特只活了35岁,但创作生涯却长达31年。他4岁开始作曲,7岁写了第一部交响曲,11岁写第一部协奏曲,12岁就写出第一部歌剧。
莫扎特历尽人生的苦难,但他的音乐却清新、明快、开朗,这并不是他对苦难视而不见,他只是将这些苦难嚼碎化为肥料重新撒进土地里,不是让它开出带刺的仙人掌,而是开出芬芳美丽的花朵,这花朵就是他天籁般的音乐。
加拿大国王的提琴手乐团和德国黑森林室内乐团,分别于11月5日19:30及11月7日19:30登台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演绎莫扎特的4首旷世经典之作。如何听懂大师的音乐语言?怎样聆听大师内心的旋律?
10月19日,北京青年报青睐讲座特邀音乐评论家王纪宴老师,为读者做了一场深入浅出的讲座,倾听莫扎特看似平静的音乐海面下隐藏的暗涌。
王纪宴
音乐评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音乐学者。先后供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交响乐团、《爱乐》杂志、中国爱乐乐团、中国唱片总公司、北京国际音乐节。
曾参与运作许多重要演出,包括小提琴家安妮-索菲·穆特与中国交响乐团合作音乐会,中国爱乐乐团首次欧洲巡演等。
从事音乐评论、音乐与文学比较研究以及歌剧史研究。2017年起在北京大学歌剧研究院为研究生讲授“歌剧文化史”“歌剧表演艺术家研究”和“当代歌剧观察”课程。
他并非完人,不圆滑,做事有时也不得体
莫扎特在很多人心中,是一个阳光乐观、不谙世事的人,他创作出的音乐是欢快的,把他的苦难化作生命的肥料。还有一些人干脆把他比喻成奶牛,吃的是草,奉献给世人的是牛奶。
但是,王纪宴老师表示,真实的莫扎特也有自己的缺点,这位“神童”“天才”,绝非完美之人。对于莫扎特,人们因为喜爱,或多或少也投射进了很多自己的想象,“就连莫扎特长的模样,我们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流传下来的莫扎特的画像,我们会觉得不像同一个人。据说莫扎特实际的长相不是那么英俊、可爱,身高还比较矮。”
莫扎特大概是这个世界最早的自由职业者,他不在宫廷里谋求差事,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第一他很难赚到钱;第二他坚持自己的想法,导致皇帝并不是那么喜爱他。有一次宫廷演出结束后,皇帝对他和颜悦色地说:“亲爱的莫扎特,你的音乐很好,但是你不觉得里面的音符太多了吗?”没想到莫扎特冷冷地来了一句,“陛下,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这句回答对于皇帝来说很刺耳。莫扎特就是用这种对抗的姿态和权贵对话。
王纪宴认为这就是莫扎特,他有其倔强的一面,有作为音乐家自尊的一面,他不允许皇帝从一个业余爱好者的角度,对他的音乐指手画脚。“这也是莫扎特的性格,传统的传记总是在赞扬莫扎特的这种性格,但近些年的传记已经倾向于更客观地描写莫扎特了。不再完全从一个仰视的、讽刺的、崇拜的角度去看待莫扎特。”
莫扎特留下了很多书籍,都有很详细的日常描写。包括他父亲的陪伴,以及他自己在维也纳冒险的求职经历。从中可以看到,莫扎特在为人处世方式上有他的毛病,不仅是不圆滑,在某些方面做得也不得体。“莫扎特小时候,父亲带着他全欧洲进行演出,他受到的宠爱是非常多的。有时候皇后、贵族都要接待他。莫扎特的琴弹得那么好,他得到那么多赞美。这一切,在现代的研究者看来,莫扎特也有点被宠坏了的意味。可能皇帝的那一番话,说给一般的音乐家听,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莫扎特却会觉得非常刺耳,他的这些经历综合起来就形成了他的性格。”
去维也纳发展,想摆脱父亲的约束
莫扎特从小就被认为是“神童”,所到之处都是溢美之词,但是他的家庭也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幸福。有一次莫扎特又要外出演出,他的父亲是宫廷乐师,不能陪他前往。只有他的妈妈一同前往。莫扎特在外演出,他的妈妈孤身一人在宾馆,当时的环境又冷又无聊,最终莫扎特的母亲因病客死他乡。
开始莫扎特不敢在信中告诉他的父亲,但是,他的父亲已经感觉到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王老师讲述说:“现在莫扎特的研究者发现,他的父亲对其控制力很强。一开始莫扎特的父亲觉得他什么都做不了,就是一个音乐神童。他也有刻意保护儿子,不让莫扎特过多地和钱财打交道,这种过度的保护也直接导致了莫扎特对父亲的反感,所以,他执意要到维也纳去发展,因为他被父亲约束得太久了,有一种急切地想摆脱他父亲控制的欲望。”
王老师感慨地说,历史是难以假设的,假设莫扎特一生都在故乡,不去维也纳遭受折磨,很有可能它现今的作品不是这个样子。不过在维也纳,也给了莫扎特太多的机遇,遇到了许多到那儿谋生的音乐家。这些来自不同地域的音乐家们也丰富了莫扎特的音乐语言。种种的偶然、巧合、必然、个人因素、社会因素共同导致莫扎特流传下来这些作品。
去世,正赶上丧事从简的年代
莫扎特到底埋在什么地方,目前尚未确定,很多关于莫扎特的传记也都是用感伤的形式写莫扎特的离世,“一代大师草草被埋在了一个穷人的坟地”,甚至有很多人认为莫扎特是被谋杀的,王老师说:“我们很多人对莫扎特的印象来自于电影《莫扎特传》,其实电影中具有太多强烈的虚构。关于莫扎特的死因,曾经开过研讨会专门研究过,那次会议有医生出席,基本推断为风湿热,从他发病到去世的时间很短。那时的维也纳水源不干净,空气也不好,所以人染上瘟疫、流行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至于莫扎特所谓的没落离世,也有其历史背景,“历史学家们以现在的视野给我们提供了新的说法,莫扎特1791年去世,正是整个皇室提倡丧事从简的年代。不再主张繁复的礼节,尽可能简洁地办理丧事。莫扎特的丧事在现在看来可能是太简单了,他的夫人也没有来到他的坟墓前,半路就折返了。以至于后人研究莫扎特到底埋在哪儿,也不能完全确定。”
创作《费加罗的婚礼》有“复仇”的意味
王老师强调,莫扎特有其伟大、亲切、好玩的一面,但是,若因此认为莫扎特的音乐永远是欢快的,没有攻击性的,永远是阳光灿烂的,就大错特错了。
《50经典歌剧》的作者沃尔夫冈·维拉切克,说了一句在我们这个年代越来越有共识的一句话,“在那个时代,除了莫扎特,恐怕无人再有胆量使用博马舍备受争议的当代戏剧《费加罗的婚礼》创作歌剧。”
莫扎特创作《费加罗的婚礼》这部戏剧是攻击伯爵的,而当时伯爵的含义是一大片土地的管理者,所以,莫扎特以这种方式攻击伯爵,有非常大的风险。
王老师认为,莫扎特的对抗意识和莫扎特的经历相关联:“为什么莫扎特在家乡已经有了一份差事,却离开前去维也纳?因为他不断地旅行、不断地请假。大主教对他越来越不满意。莫扎特比他的父亲还多了几分傲慢。终于有一天,莫扎特和大主教的管家爆发了冲突。冲突的结果就是在1781年5月9日,萨尔茨堡大主教的管家把一位25岁的瘦小青年痛骂一顿后,踢出了大门,这位年轻人的名字是莫扎特。莫扎特对于被踢的这一脚耿耿于怀,在给他父亲的信中,就非常恼怒地、耻辱地写了和管家的冲突。事实上,这封信中,还远没有能够把被踢的这一脚的耻辱表达清楚。我们甚至可以理解为他始终都没有忘记被踢的这一脚。他也没有机会对主教再踢一脚,但他有他的办法。他用他的音乐语言把这一脚踢了回去。”
《费加罗的婚礼》是莫扎特自己选择的题材,确实包含抗争的意思。在当时的体制下,是一部激怒贵族阶层的作品。王老师说:“莫扎特对于宫廷贵族的仇视,也的确是他创作过程中不可忽视的推动力。在戏剧中的第一幕,费加罗在心里愤愤地向伯爵宣战,透露着反抗的锋芒。莫扎特打破小步舞曲,小步舞曲也就是上流社会的舞蹈,莫扎特成功地把重音放在第二拍上了,莫扎特这一修改,就仿佛是朝向贵族踢起一脚。”
不过,整部歌剧的主调还是在表达宽容与和解,而不是煽动对立与仇恨,“也就是说莫扎特对于贵族的仇恨是一时的,但最终他的境界是高级的,是宽容与和解。”
大管不是管弦乐演奏中的丑角
德国黑森林室内乐团此次的曲目中包括莫扎特流传于世的唯一一首大管协奏曲,也是他的第一部管乐协奏曲《降B大调大管协奏曲K.V.191》。王老师介绍说,这是莫扎特18岁创作的,属于他从少年到青年时代过渡期写的作品。虽然很好听,但这并非是成熟时期的莫扎特。
大管协奏曲的特点音量比较低,导致它在音乐会上不那么出彩。所以选择他的大管协奏曲是存在风险的。钢琴等声音都很亮,但唯独大管声音不那么高,不是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王老师介绍说,有的专业人士喜欢把大管称之为巴松,还有的称之为巴松管。“我们对于大管总是有很多误解,说大管的高音区有哀伤、痛楚的色彩,中音区温和甜美,低音区严峻、阴沉,有人把大管称之为管弦乐演奏中的丑角。我做学生的时候对大管认识不足,也曾经因循守旧、人云亦云地说大管是小丑。等我学习音乐的经历多了,我对这种说法十分厌恶。因为不管是莫扎特还是贝多芬,都把太多崇高的旋律交给大管了。大管保持在很低沉、温和的音区,吹着像祈祷一般。”
莫扎特的大管协奏曲也不长,有三个乐章。大管不是那么擅长花哨的乐器,像口齿不那么伶俐的人却想快语速说话的感觉。不管是哪个年龄层次的人,尤其是孩子向你表达一件事的时候,着急忙慌的感觉。有一种很可爱的东西在里面,这种乐器很可爱的色彩就体现在这儿。
大管协奏曲并不像莫扎特那几部管乐协奏曲那么有名,确实难得听到。一般音乐会的乐团、主办者,都觉得这个作品不太出效果,也不怎么安排。同时对于大管演奏家来说,能把这个曲子吹出来相当困难。能吹下来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吹得漂亮那是另一回事。
莫扎特的辞世相当突然
电影《走出非洲》里面,几次出现莫扎特的《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的第二乐章,这也是莫扎特创作于1791年的作品。有人认为《走出非洲》对于这个协奏曲的应用,更有一种平静面对死亡的悲悯。同时导致现代人会有一种说法,听莫扎特的《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只听第二乐章。王老师说:“第二乐章的主题让人们感觉到伤感的声音和情绪,这基本是在莫扎特有编号的器乐作品里面写得最晚的一部。但是里面的第三乐章非常欢快,第三乐章对于发挥单簧管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
王老师认为,在《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中,没有听出这是他生命最后的作品,也没有听到最后的死亡色彩,“据研究莫扎特的学者得出的结论,莫扎特的辞世相当突然。当他在创作单簧管协奏曲时,精力依旧是相当充沛的。”
也因此《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中有轻快的部分,也有感伤的部分,“第三乐章听起来非常欢快,从技法上来讲,莫扎特在他去世的前一年,技法已经相当成熟。这也是我们大家听这个音乐,会不断地叹惋的原因。如果他再多活一年的话,还会写很多成熟的优美的作品。而作为离别人世前的作品,《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又不禁涵盖了无限的悲悯感。作品笔端流露出对人生无限眷恋之情,时时有伤感和阴郁情愫的表达。这是作曲家临别前复杂心绪的表现。”
《降B大调第27号钢琴协奏曲》
是莫扎特的挽歌
加拿大国王的提琴手乐团演奏莫扎特生命中完成的最后一首钢琴协奏曲《降B大调第27号钢琴协奏曲》,这是莫扎特人生中的最后一部作品,傅聪先生认为这是莫扎特的挽歌。
王老师认为,莫扎特从18岁到35岁,他的音乐成熟了很多,多了许多内涵,“从神童到后来伟大的大师,这中间其实是走过了一段非常漫长的路。虽然莫扎特只存活于世间35年,但是莫扎特是音乐史上的奇迹,始终都没有江郎才尽。”
《降B大调第27号钢琴协奏曲》和莫扎特在去世前写的一首歌有很大的关系,这首歌曲名为《渴望春天》,写于1791年春天,被大家认为,莫扎特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生命活不过1791年了,这首歌是莫扎特对生命的眷恋。
王老师说:“莫扎特写这首歌是在1791年的春天,他还是度过了一点春天。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没有那么好了,他没有精力再经历一次人生的春天。有时候我在听莫扎特这首歌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人在春天反而更容易伤春,我们中国有那么多优美的诗词,经常是对着春天而发的。那么温暖的太阳、草木葱绿,万物都是充满生机的,但人的状态反而是伤感的,越美好越让人反问,这样的美好在人的一生中还能经历多少次?”
莫扎特直接在《降B大调第27号钢琴协奏曲》里面用到了这首歌。很多人认为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在对自然的春天、对生命的春天的渴望和向往。也许莫扎特已经预感到身体的疲惫,担心自己的死亡。在他当时的一些书信中,不止一次地谈到过死亡。这首协奏曲的第一乐章中,这个表达更为明显。
从莫扎特真正被风湿症所击倒,到辞世也就仅仅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王老师认为,莫扎特本人在患病后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早离开人世,“他以为自己会痊愈,在这个世界上多活几年。我觉得他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像这样的作品,我们可以让音乐来说话。有什么感受都是通过音乐来产生,而不是我们先带着感受来解释、揣测这个音乐。应该把这个说话、表现的机会完全留给音乐。”
王老师强调,不要把复杂的、完整的、丰满的人或事物,和简单的标签联系到一起,“莫扎特从神童到天才的一生,确实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但我们了解一个作曲家应该是全面的,应该全面去听他的作品。”
(黑建军/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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