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作家黄静泉:不平则鸣,写个小说
黄静泉近照
采访黄静泉前,在新浪博客看了他的很多作品,包括此次获“赵奖”短篇小说奖的《雪猫》。最大的感受是字里行间流淌着一种英雄侠气。黄静泉说,这跟他的人生经历、个性有关。3月28日,带着好奇,记者联系到黄静泉,听他讲述人生经历、写作之路。在对话过程中,一个作家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清晰地展现出来。
关于获奖
■个人简介
黄静泉:1957年4月生于大同,现为大同煤矿集团公司中央机厂医院院长、党支部书记。1989年加入山西省作家协会,2007年担任大同市作家协会副主席,2008年起为中国煤矿作家协会理事,2013年批准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曾在《长城》《黄河》《雨花》《阳光》《奔流》《山东文学》《山西文学》《天津文学》《北方文学》、台湾《新地》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一百余万字,有小说散文被《小说选刊》和《散文选刊》选载。短篇小说《白棺材》被台湾《99年小说选》选载。出版小说集《刮走世界的风》《一夜长于百年》《走向远方的河》。作品多次获得省部级奖项。
■获奖对话
山西晚报:以前参加过“赵树理文学奖”评奖吗?
黄静泉:上一届参加过,还入围了。当时大同作协通知报作品,我报的是短篇小说《修脸》,初选入围了,但终评被刷了,我就想下一届获吧。这次报了一个中篇、一个短篇,两个都在初评中入围了,而且排名很靠前,短篇《雪猫》最终获奖。
山西晚报:短篇比中篇难写,短篇获奖是更大的肯定。
黄静泉:都说短篇小说不好写,我也这么认为。短就不能说长话,要长话短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写好短篇,需要好的角度、好的语言、好的技巧、好的切入点。另外,写什么也很重要,这是小说的灵魂。好的短篇小说,不单故事好看,故事背后的东西更耐人寻味。
山西晚报:这次获奖的感受是什么?
黄静泉:写作不为获奖,但获了奖很高兴。赵树理文学奖是山西文学创作的最高荣誉,我不敢承认我有资格享有最高荣誉,可能有更多的作家和更多好作品没有被评上。获奖是我的荣幸,我会继续努力创作。
黄静泉创作的长篇小说《繁星闪耀地层》(15万字,非自费,2020年5月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新华书店发行)。数十年来,煤矿成长的黄静泉,怀着对矿山这方沃土的赤诚,怀着对矿工老哥和矿山女人的崇敬,植根煤矿沃土,贴近矿工生活,创作了数以百万字的“煤味”作品。先后出版了《一夜长于百年》《刮走世界的风》《走向远方的河》等小说集、散文集。
■获奖作品介绍
《雪猫》全文一万多字,讲的是一个行政处下设的粮油库发生鼠患,处长让库管员彩画买来一只雪猫,雪猫来了以后,粮油库有了很大改观,库管员们的工作积极性都提高了。然而好景不长,处长因被高层猜忌调到档案处,新来的处长嫌雪猫碍事,派司机把雪猫偷偷送走。雪猫没了,鼠患再次横行,彩画答应儿子中考完就能看雪猫的承诺也无法兑现了。诸多矛盾纠葛背后,其实反映的是社会问题。
A 读者看小说是来感受艺术的不是来受教育的
山西晚报:《雪猫》是什么时候写的,怎么构思的?
黄静泉:《雪猫》是2013年左右写的,灵感来源于两件事:一是当时一个朋友的一句话。和朋友喝酒时,他说他老婆前一天一进门就哭,把他吓坏了,问其原因竟是单位来了个新处长,把前任的人都打发到别的部门去了。官场的复杂让她难过;另一件事是在平朔露天煤矿采风时,听一个科长讲了一件事:车间有地沟,地沟下面有电缆,老鼠经常咬坏电缆,无奈之下,科长就把自家的猫抱来一只,自此地沟里的老鼠就少了。就是这样两件事,穿插在一起,写了《雪猫》。
山西晚报:通过《雪猫》想表达什么?
黄静泉:我想把它描绘成一幅现实的全景图,就像《清明上河图》那样,但搞不好就会成为四不像,这很考验写作功夫。在小说里,我用“袖珍猫”的说法揭露人的不诚信;用猫狗市场占领了庄稼地写农村耕地被占;用行政处粮油库的鼠患,写官场的腐败和邪恶的“硕鼠”;用雪猫被送走,影射出一个老鼠搞掉猫的时代。还有教育问题,这些事情我们怎么向孩子交代?这都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问题,但是,我们能就此绝望吗?作为作家,我们是不能让人类绝望的,所以我留给小说主人公彩画最后的任务是寻找雪猫。雪猫是正义的化身,我们一定要有信心把它找回来。
山西晚报:读了让人很纠结。
黄静泉:好的短篇小说本来就不是让读者读了舒服的。我写短篇,就是要让读者反思、焦虑或者愤怒、揪心揪肝。痛苦才会引起思索,让人冲动的小说才是好小说。
山西晚报:你给人物起名字挺有意思的,把你的嬉笑怒骂都揉进去了。彩画一听就是心灵美的,另一个库管员冯艳花听起来就很庸俗。
黄静泉:小篇幅要写大景状,到处都是发挥的空间。吴处长,为什么姓吴,音同“无”,我想说这样的人不多了,几乎没有了。
山西晚报:您的小说借动物说事的很多,比如《傻子和狗和驴》《雪猫》。
黄静泉:这是写作的角度,角度最能体现艺术性。用动物来影射人类,这样揭示社会现象、研究人类社会更彻底。作家应该是一个社会学家,不是一个纯粹的文学艺术家。
山西晚报:买猫的场景很有意思,这也来源于您的生活吗?
黄静泉:对,除了写作,我还有两大爱好:一是旅游,二是逛自由市场。旅游让我看到更大的世界、更多的事情,可以不断获得新的视觉体验,刺激思考;逛自由市场,是为了熟悉众生相。《雪猫》中描写猫狗市场,就是我平时逛自由市场的印象。写作不是孤立的,是与整个世界共存共在的。
山西晚报:我看您的作品,语言很形象,很有张力。
黄静泉:我不用生僻字,不用形容词,近乎白描,着重内心活动。小说是有气场的,堆砌形容词,会破坏小说的气场,坏了读者的胃口。读者读小说是来感受艺术的,不是来受教育的。
“路见不平,写个小说。”成为黄静泉每每谈及创作时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言语中透露出煤矿人特有的仗义豪爽与耿直坦荡。
B 文学应该敢于正视现实中的丑恶
山西晚报:您在医院工作,为啥不写医务系统的小说?
黄静泉:有距离感,想象空间大,才能写出好作品。
山西晚报:一个医务工作者,怎么走上写作这条路的?
黄静泉:我从小并没有搞文学创作的想法。我1966年上一年级,1968年停课闹革命,后来一直是学工学农学军兼学别样,九年制义务教育是混过去的,我高中毕业时都没回学校,是在农场被宣布毕业的,所以我几乎算是一个文盲,难当写作重任。但是,那样上学,没有繁重的学业,倒让我的童年和少年充满快乐,这给我日后的写作奠定了天真无邪的基调。我从1985年开始写小说,那时我28岁,当时正处于中国文学的兴旺时期,好像谁都有写作的冲动,我没事干的时候也就拿起笔试着写写。
山西晚报:还记得您的处女作吗?
黄静泉:我的第一篇小说是《鬼愁岭上的猎人》,发表在《山西文学》上,之后又在《火花》《黄河》等刊物陆续发表小说,反响不错。
山西晚报:从此就笔耕不辍了?
黄静泉:没有,到了1989年,改革开放大潮来势凶猛,周围人纷纷下海,我对当时一部分人一切向钱看的态度非常反感,甚至引发了对整个社会的绝望和思索。我写了一个中篇小说《死者》,宣告精神的死亡,同时我的失眠病在那个时期很严重,经常两三天都睡不着一分钟。我把《死者》寄往《火花》编辑部后就封笔了,不读书不看报不写字。
山西晚报:那后来怎么又开始写了?
黄静泉:人过不惑之年,冲动少了,更多的是思考。2005年,当我看到官场腐败横行、食品安全问题严重,我对人类的关注又一次苏醒了,我决定重新拿起笔来干预现实。我写了《傻子和狗和驴》:村民和村干部为了让来农村考察的上级领导给批项目款,杀了只笨狗犒劳领导。笨狗最忠诚了,但却被杀了。我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人们,不能为了钱没有底线。这篇小说发表在《黄河》上,此后我开始第二次写作。
山西晚报:路见不平写个小说?
黄静泉:哈哈,这你也知道?这是我前几年应《阳光》杂志编辑之约,写的一篇创作谈。少年时期,我看见有人欺负人,会大打出手,在江湖上还有个响当当的称号“黄三”。人到中年,一方面可能是打不动了,另一方面,我也不那么懵懂了,所以我把我的憎恶转移到文字中来,这个时候的愤怒较年轻时更加理智,也更有了社会意义。对某些事物感到愤怒,我就把它写成小说,希望能引起共鸣。这样的小说我写了不少,比如《傻子和狗和驴》《青石堡》《英雄》《雪猫》《审判》等。文学应该敢于正视现实中的丑恶,如果连正视都不敢,何谈改造?
山西晚报:您是个高产作家,创作的动力是什么?
黄静泉:社会责任感。我希望社会美好、人人幸福,如果发现人类有苦难和愤怒,我就跟着痛苦跟着愤怒。我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这种性格能推动创作。
山西晚报:小说被边缘化,您认为原因是什么?
黄静泉:雷同。现在千篇一律的作品太多,一些平庸的作家像泼妇骂街一样咒骂现实,没有一点个人的思考,也不能给现实社会以指导,所以读者读了以后,会有上当的感觉,不愿意再读作品了,文学就这样被边缘化了。所以,作家不要再用网络冲击、人心浮躁等理由为自己开脱了,而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你的思想境界是不是高于读者,你能不能为读者提供解释社会和人生的新鲜经验。
参加2016—2018“赵树理文学奖”评委会与文友相会于太原。右起为“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赵树理文学奖”评委王春林、“赵树理文学奖”评委黄静泉、著名作家王祥夫、北岳文艺出版社社长续小强及“赵树理文学奖”评委徐大为。
延伸阅读
《雪猫》内文赏读
彩画想了想,就去了猫狗市场。卖猫的人给彩画介绍了好多猫,说这种猫是波斯猫,那种猫是中国猫,还有袖珍猫,这种袖珍猫最好玩,永远长不大,可以放在袖筒里养着玩。彩画说现在中国真是千奇百怪啥都有,还有袖珍猫,恐怕袖珍猫是给古人养的吧,古人穿着大袖子衣裳才适合袖子里装猫,现在人的衣袖都是紧袖,哪能装进猫去?卖猫的人就陪着笑脸说,也就是个叫法,其实也不能养在袖子里。彩画说那就是骗人呢吧。卖猫的人说绝对不骗人,这猫绝对长不大,最大也不如一只大老鼠大。彩画说要是不如老鼠大呢,还不得叫老鼠把猫给吃了?彩画抬起两只手比划了一下笼子里的小猫,又比划了一下库房里的大老鼠,摇摇头,认为这么小的猫让库房里的老鼠一顿能吃两只,等于给老鼠买回肉了,不能买。卖猫的人没看出彩画比划的意思,急忙解释说:“大姐你放心,这猫长几辈子也长不了那么大,要是能长那么大,到时候你抱着猫来,我把耳朵割下来喂你的猫。”
这话说的多有水平,好像彩画已经买走猫了。好像是,你不买也不行了。
彩画笑着说:“我不要它吃你的耳朵,我要它吃老鼠。”
卖猫的人说,也许长大了才能吃老鼠,现在还小还不能吃老鼠。彩画听出意思了,原来这猫是能长大的,心想这又是一个骗人的人。彩画说我不买你的袖珍猫,我要买过去那种逮老鼠的猫。卖猫人赶紧弯下腰揭开一块苫布,笼子里就露出两只大黄猫。
“这是袖珍猫的妈妈和爸爸吧。”彩画说。
“你别管它是妈还是爸,这猫保证逮老鼠,不信你拿只老鼠试试?”
这卖猫人多会说话,多会兜售生意,你说买猫的人哪能一下子就拿出一只老鼠来?你以为男人背转身尿尿哪,说掏出来就掏出来了,这话说的,好像你不买他的猫就一定是你的不对了。彩画认为这是一个不诚实的人,就是买猫也不买他的,让他的大小猫烂在笼子里。
来源:《山西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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