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都希望能创作出富有新意的作品。

对于一个成熟的画家而言,经过长期的专业训练,其个性化的绘画形式语言是易于辨识的,往往也是相对稳定的。创作中,不同的描绘对象因具有不同的形体、色彩及光影效果,容易使创作者产生新鲜的视觉感受和情绪。反之,当反复面对相同或相似的对象进行创作时,画家已然形成的对构图形式、绘画技法、色彩语言等一系列绘画要素的审美习惯,往往导致完成后的多幅作品的呈现效果十分相近,创新就变为一件困难的事。甚至是在第二幅创作起始或进行的初期,画家便意识到这只是在简单地“重复自己”,以致无法深入而最终放弃。

然而,中外却有不少优秀画家将此作为一个专项课题进行实践与研究。这类题材的创作是相当具有挑战性的,不仅需要画家拥有超凡的胆识,还应具备克服经验化、程式化的意识和能力,才可能使看似“雷同”的多幅作品具有新意和审美价值。对于画家个人而言,这也不失为一个检验自己创作能力和突破自我的机会。

对于如何表现相同或相似的对象,不同画家的切入点也各不相同,如色彩营造、语言结构、造型观念、文化内涵等等。在这一课题的实践中,正因画面主题、描绘对象的相同或相似,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画家寻找新意的兴趣点和着力点。对比之下,作品可谓精彩纷呈。

法国画家保罗·塞尚一生创作的《圣维克多山》有数十幅之多,这一现象令人惊讶。其中多幅作品的观察视角虽基本相同,但因其创作观念的逐渐改变,使得作品最终呈现出的画面效果大相径庭。相较于早期较为写实的作品,其后期作品的塑造方式更趋于块面化的几何呈现,着力于山体和景物的秩序构建。也就是说,塞尚在每幅作品中构建山体的起点和落点是不一样的。他通过反复尝试,解构对象,重构对象,直至作品画面符合画家心中对客观对象本质的理解。

圣维克多山(油画)保罗·塞尚

圣维克多山(油画)保罗·塞尚

林风眠在研究中国传统艺术的同时,也长期关注着西方现代艺术。在创作实践中,他试图提炼东西方艺术的语言要素,寻找两者的共通之处,并进行融合。热爱戏曲的他,一生中创作了大量浓墨重彩的戏曲人物,其中多幅作品的构图和人物形象较为相似。画家以平面化的造型语言描绘人物和服饰,力求概括对象,强调线条的流畅和表现力,但每幅作品又在线条走向、形体结构、造型特征等要素的处理方式上各有侧重,呈现出微妙的差异。对比他以中国画和油画两种艺术语言创作的《白蛇传》便可见一斑。

白蛇传(中国画)林风眠

白蛇传(中国画)林风眠

宋永进长期坚持室外写生,在系列油画《千年夫妻树》中,他尝试捕捉在同一环境下的不同体验,强调画面的形式意味。河边的两棵千年古树历经岁月沧桑,盘根错节,妙趣天成。宋永进面对复杂而琐碎的形体细节,以高超的刻画能力客观还原了古树的形貌。在对景创作另一幅作品时,画家逐渐抽离客观、简化对象,以富有装饰感的平面化语言将两棵古树处理为依偎在一起的拟人化形态,不仅使得画面效果更加生动、凝练,更构建出抽象化的主观意象,具有写意油画的特征。

绘画创作中,相同或相似的对象在画面上呈现出的不同面貌,不仅反映出画家隐藏在作品背后的对描绘对象独具个性的观察角度和塑造方式,更充分流露出画家个体独特的审美意识、创作思想和艺术追求。在反复的创作实践中,他们也许已然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自我的蜕变。

(作者:黄剑武,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重庆市美术家协会理事,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重庆市文化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