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伟:中国文化现在太躁动,缺乏对品质的要求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张悦 时间:2014-12-15 【字体:

我喜爱中国的古典文化,古典诗词和古典哲学,特别是宋明文化文风,表演艺术中最欣赏的是戏曲。我觉得现代的中国文化在发展之中,但对传统文化的承续还是有它的欠缺之处。我认为中国文化现在太躁动,缺乏对品质的要求。

沈伟编舞作品《春之祭》

在本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期间,两位在世界享有盛誉的编舞大师林怀民与沈伟都携作品参演。相较于在中国大陆已有极高知名度的台湾“云门舞集”创始人林怀民,近年在西方世界享有盛名、巡演不断的沈伟直到2012年才首度率舞团回国公演。10月25日、26日,沈伟应艺术节之邀携《春之祭》《声希》两部扛鼎之作首度与上海观众见面。

作为华人舞蹈界的骄傲,沈伟与林怀民二人在许多场合被相提并论绝非偶然。年过六旬的林怀民是华人现代舞的拓荒者,而上世纪60年代生人的沈伟是中国大陆第一代现代舞者。他们都是国际大奖的得主,林怀民在去年获颁美国舞蹈节终身成就奖,而沈伟十年前就将舞蹈界的“奥斯卡奖”——“尼金斯基奖”纳入囊中。这两位舞蹈家携力作在艺术节舞台“交相辉映”,也成为今年舞蹈界的一段佳话。如果说林怀民的舞蹈向世界展现了东方的意蕴与哲学,那么沈伟则是在东西方文化之间完成了结合与转换,生发出独具一格的美学。

2008年,长居纽约的沈伟受张艺谋、蔡国强力邀,加入了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创作团队,8分钟的《画卷》将中国水墨的意境融入黑衣舞者的身体,勾画出笔意连绵的山水卷轴,惊艳了数亿观众。然而自2000年在纽约创办自己的舞团“沈伟舞蹈艺术”后,沈伟多年来受世界各地一流艺术节与艺术机构委约创作,巡演档期往往安排到数年之后。虽然沈伟一直盼望回国演出,却直到2012年才携《春之祭》和《天梯》两部作品来到国家大剧院。此次沈伟首度携全团访沪,除了被各国媒体、评论家推崇备至的舞蹈作品《春之祭》是继2012年之后再度来华,还特别奉上了他的成名之作《声希》,以及最新舞作《集体措施》的两个选段。在此次演出前,本报记者用邮件采访的方式对身在纽约的沈伟做了独家采访。

○记者:离开国内那么长时间了,会不会感觉回国演出的时光有点晚?回国的直观感受是怎样的?毕竟近几年中国的文艺市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您认为比起国外的普遍状况来说,舞者的生存环境怎么样?

●沈伟:我并不觉得晚。回国感觉到这两年中国现在对舞蹈艺术的重视提升了许多,希望中国可以继续加强对艺术的支持和关注。谈到舞者的生存,我们所说的舞者有两种,一种是出了学校就进入到舞蹈团体的,还有的则是没有入团的。入团的有工资,经济状态比较稳定,另外一部分没有入团的生存条件则比较不稳定,有时候需要接一些商业性质的演出。对于编舞来说,国外会有更多的来自基金会的支持,所以他们不需要迫于生计而违心地接商业性质的演出,他们能够更专心地作自己的艺术,但是这也不是说国外的编舞们就生存得很容易,因为不是说人人都能获得基金会的支持,只有有潜力和特别努力的人才能得到基金会的青睐,这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记者:2012年您在国家大剧院的演出让人大开眼界,但是票卖得并不好,你曾说过“全世界都是我们还没去,票都卖光了,反而国内不是这样”,是否有“近乡情怯”的感觉,原本最熟悉的人变得最陌生?

●沈伟:有一点这样的感觉,但是也可以理解。因为过去,中国大部分观众对某些比较不一样的艺术风格的接受度并不是很高,不过近两年这种情况在慢慢地发生改变,希望不久后各种各样的艺术都能够真的做到渗透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去。

○记者:这几年林怀民以及“云门舞集”在大陆市场上很是“接地气”,知名度相当之高,尤其是在文艺青年群体中,还有“云门”与“云门2”这样的结构,针对不同的受众与市场,可以说在舞团经营方面还是下了一番功夫。那么对沈伟舞团发展的预期是什么?

●沈伟:“沈伟舞蹈艺术”也在努力地融入大陆市场。“云门”在大陆比我们知名度高是由许多原因造成的。我来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云门舞集”来大陆演出,是从台湾飞过来,而“沈伟舞蹈艺术”则是从纽约飞过来,光是所有舞者的飞机票的费用就要比“云门舞集”高出许多,诸如这样的因素使得中国文化组织邀请“沈伟舞蹈艺术”来演出的费用很高,因此也更困难。不过,但凡我们有机会来到大陆演出,我都是非常重视的,比如我这次根据首都博物馆的环境为其量身改编了《声希之夜》,为的是给大陆的观众们最特别的美感享受。这次中国之行前期,我也是在舞团事务十分繁忙的情况下抽出时间飞到上海、北京来设计演出方案,以确保高质量的演出。

○记者:沈伟舞团有各种肤色各种国籍的舞者,可以说是非常国际化的,在艺术沟通方面有没有一些特别的心得和故事?

●沈伟:有很多,造成个体特殊性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国籍不同,每个人的成长以及教育背景也都是不一样的。学习让每个不同的人理解我的文化背景、我的艺术构想对我来说是一个成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尝试去从他们的视角观察我的艺术,于是我也收获了新鲜的观点。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就是要有耐心,了解不同的文化需要耐心,折射到大的方面来说,其实做任何事都要有耐心,不然什么也做不好。

○记者:湖南是人杰地灵的地方,出生于湖南的您从小接受戏曲以及美术的滋养,比如艺术家谭盾会以家乡做文章,把一些儿时记忆以及湖南特有的民族内涵运用到创作中,您在编创舞蹈作品时会考虑一些乡土民风的题材吗?戏曲与美术对于您的影响是什么?可否讲一些故事呢?

●沈伟:我是个特别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我在2005年-2007年林肯中心艺术节做的《二进宫》就是一个体现。当时非常不容易,没有任何人支持,是我自己出资做的。出于我对中国文化、戏剧的热爱,我花了两年时间研究怎样将中国文化最好地呈现在国际舞台上。《二进宫》后来在荷兰国家歌剧院演出也获得了非常大的成功。当时我也是把中国的戏剧演员带到国际上巡演。我的另外一部作品《连接转换》或许乍看上去不够中国但是其中其实是有着中国文化的底蕴和中国书法的神韵的。我觉得我的艺术重在体现的是中国艺术的神,而不只是形。

○记者:请谈谈在上海国际艺术节亮相的《春之祭》和《声希》吧?是您创作于10年前的作品了,在每次演出的过程中会新加入一些东西还是维持经典的样子?在常演的过程中会有一些新的体悟吗?

●沈伟:当我于1989年第一次听到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时,就被该曲谱丰富、具有唤起作用的质感给迷住了。在之后的12年里,我对这个乐曲的创作兴趣与日俱增,最终在2001年早期开始了对其的深度研究。斯特拉文斯基的乐谱构造中既有技巧上的复杂性,又饱含叙述上的激情。在仔细听了乐曲之后,我发掘了一些身体系统和舞步方面的想法来与这音乐中所寻得的质感对搭。而“声息”一词源于老子的《道德经》中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作品蕴含着一种东方哲学对宇宙和生命的宏观意识。舞者们着重于利用内在的能量,从肌肤出发去感受细腻,感受由于身体不适而来的空虚感。这部作品中没有戏剧冲突和个人情感的介入,是一种关于谦逊、真理和真挚的冥思。

这次在上海上演的《春之祭》和《声希》会维持它们经典的版本。每次演出时,我总是爱观察不同观众的不同反应,我觉得那很有趣,也能让我思考。另外,因为已经这么多年了,新老舞者也有更替,同样的舞蹈动作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质感,这种化学反应也很有意思。

○记者:11月3日、4日将在首都博物馆演出的“博物馆系列”《声希之夜》会是怎样的一种体验?是如何设想和编创的呢?场地与空间,在您的舞蹈作品中一直是非常重要的,请具体谈谈这方面的想法。

●沈伟:《声希之夜》是为首博专门打造的,其中《连接转换》体现了中国书法的神韵,《声希》体现了中国文化的精气。我使用首博馆内的中国牌坊作舞台背景,也专门作了装置作品,这场表演会是非常特别的。这次首博的空间非常大,我们加入了一些新的因素,比如两个大型的楼梯,其中一个是用钢筋做的,另外一个是滑面的。演出中也会有多媒体的加入。我总是花费很多时间来思考对于整个空间结构上的设计,我希望这次我们所做的一切能够打开观众的感观,给他们难忘的体验。

○记者:随着对西方文化越来越了解,更想了解您心目中的中国文化是什么概念?现在的整体状况是怎样的?

●沈伟:我喜爱中国的古典文化,古典诗词和古典哲学,特别是宋明文化文风,表演艺术中最欣赏的是戏曲。我觉得现代的中国文化在发展之中,但对传统文化的承续还是有它的欠缺之处。我认为中国文化现在太躁动,缺乏对品质的要求。

沈伟 中国文化 躁动 品质
分享到:
【打印正文】
意见反馈

本页二维码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