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创新要把握好度
◎ 在戏曲艺术发展过程中的创新,其实就是一次次的冒险和尝试,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对这种尝试绝不能打压,而要予以鼓励。
◎ 当创新被提倡、鼓励的时候,迷失方向、为创新而创新的举动就必须予以严厉的批评。
京剧《七个月零四天》由青海省演艺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京剧团演出
近日,第七届中国京剧艺术节圆满闭幕。25台参演剧目体现了“三并举”的创作原则,包括整理改编传统戏2台、新编历史剧18台、现代戏5台,另有1台京剧折子戏组台演出、5台祝贺演出剧目。这是一次检阅京剧创作队伍的盛会,反映了近年来全国京剧传承、创作、演出的整体水平。整个演出不仅展现了京剧艺术工作者继承传统的努力,同时也体现出他们勇于创新的不懈追求;既生动地呈现了近年来京剧创作的新成果,也再一次提醒我们在戏曲创作中要把握好创新的度。哲学上讲,度是质和量的统一,是事物保持其质的量的界限、幅度和范围。戏曲艺术的创新也要保持在关节点内,如何对待创新、怎样进行创新、创新的原则等问题就显得尤为关键和重要。
创新乃戏曲发展之动力,要鼓励
纵观京剧发展史或整个戏曲发展史,创新伴随着每一个发展阶段。艺术的发展规律包括戏曲艺术在内,就是一个继承、改革、创新、发展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讲,创新是艺术发展的必由之路,没有创新就没有发展,没有创新就没有前途。在戏曲艺术发展过程中的创新,其实就是一次次的冒险和尝试,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对这种尝试绝不能打压,而要予以鼓励。
《金锁记》是张爱玲写于1943年的一部中篇小说,描写了一个小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曹七巧在财欲与情欲的压迫下,性格扭曲、心灵变迁的历程。重庆京剧团将小说改编创作为京剧《金锁记》,着重凸显人物的心理变化,营造了一种压抑、沉重的舞台氛围。该剧从剧情、音乐、道具、灯光、舞台美术等方面,都试图创新,寻求新的美学理念。在乐器使用上,有三把京胡、两把京二胡,打破传统乐器齐奏的方式,听觉上产生了嘈杂和压迫的感觉。舞台上十几扇造型相同、大小各异的上海石窟门,在舞台上配合表演自由调度、穿动、排列;以及昏暗、阴森的灯光的使用等等,对于京剧舞台来讲都是一种突破和创新。当然,这些在题材上的创新、人物心理上的揭示和刻画,以及舞台呈现手段的运用,在不同的审美标准下可能会产生一些分歧,甚至会对观众的理解产生影响。不过,这种积极的探索和勇敢的尝试,却为我们今后的戏曲创作提供了诸多积极、宝贵的经验。
从创作题材的选择上与众不同,这无疑是创作者对于京剧创新的重要切入口,也有一部分剧目却着重在呈现方式上进行探索。沈阳京剧院的新编历史剧《苏秦》,大幕拉开,一个个定格的剧中人物出现在舞台上,接下来演员的上下场也采取定格的方式,由前后多条舞台传送带推上推下,应该说成为了该戏的风格。可惜后半场的戏又恢复了传统的上下场模式,使得风格没能延续下去,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不统一。另外,在服装的设计上也渗入了泼墨的花色元素,有些水袖与衣袖一体等,也是力求设计上的改革和创新。
《屈原》在灯光上多层次、立体效果的精彩运用,《紫袍记》中道具制作运用的精细讲究,《梅兰霓裳》中LED等高科技手段的应用……都体现了戏曲艺术发展过程中的创新精神。从艺术发展上来看,我们不能因诸多尝试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些许问题而予以简单否定,而应该正确认识,认真地总结、研究、分析,进而更好地运用,以求进一步的发展,这本身就是一个艰难、反复的历程。
创新应着力于推动发展,要清醒
毫无疑问,发展对于任何事物来讲都是必然的要求,对待戏曲艺术采取固步自封的态度是错误的。不过,当创新被提倡、鼓励的时候,迷失方向、为创新而创新的举动就必须予以严厉的批评。在当今戏曲舞台上进行创新,必须把握好度,正如梅兰芳先生所说的要“移步不换形”。我们应清醒地认识到创新的目的是为了推动其发展,要掌握适度原则,把握好分寸。否则,创新的利剑非但不能推动戏曲的发展,反而极大地破坏和消解了原有的规范。
1954年,一位军人率领1个工兵团、1200名驼工和600名石匠,历经重重艰难险阻,挑战极限,在平均海拔4000米且常年积雪的青藏高原上,修通了号称“世界屋脊苏伊士运河”的第一条青藏公路。青海省演艺集团京剧院创作的现代戏《七个月零四天》就是反映这一动人事迹,讴歌共产党人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精神的一部作品。从创作团队上讲,聚集了京剧界、文学界、舞蹈界、舞美界等多领域的专家,寻求舞台呈现上诗化、歌舞化的风貌。在唱腔设计和音乐设计上,作曲家朱绍玉融入了民歌,还穿插运用《国际歌》等歌曲并加以改编,和剧情内容以及导演手法融合在一起。舞台上,从天幕上垂落的16道长10米、宽1.5米的氨纶白布,既是舞台表现的手段、舞蹈场景的道具,也成为灵活的舞美布景。根据剧情需要,这些白布与群众演员时而充当着沼泽、时而化为雪山、时而寓意着公路、时而搭作帐篷,多变律动的白布成功地营造了舞台空间、渲染了戏剧氛围。
《七个月零四天》的这些处理都令人眼前一亮,可喜的是该剧的导演邢时苗是著名的舞蹈编导,但这部戏却没有失去京剧的味道、没有被舞蹈绑架。可见,艺术家们对京剧舞台上的这些创新是严谨的,是有自己的舞台追求和明确的艺术理念的。本届京剧节上,还有《金锁记》《杨靖宇》《红烛魂》《草原曼巴》四部现代戏作品,这些作品由于题材的因素也决定了舞台表现手法上的不同,都有不同程度的探索和尝试。现代戏所占本届京剧节参演比例为20%,一定程度上表明京剧现代戏创作比历史剧创作难度要大得多。主要原因在于没有成熟的表演程式或元素为创作提供更多的手段,这也说明戏曲艺术包括京剧在内,在反映现代生活方面做出的艺术创新还比较缓慢,甚至有些落后。
创新须扎根于继承之上,要坚定
对于戏曲艺术而言,继承和创新的关系是一组常谈常新的话题。继承传统不是僵化,是为了更好地创新,而创新必须扎根于继承之上,也非另起炉灶。从实际的戏曲创作中我们可以看到,有些剧目打着创新的旗号对剧种进行了西洋化处理,生硬地加入各类技术元素,甚至将剧种传统当做消费资源。这些做法,不但制作成本高、浪费严重,而且对艺术的破坏远比舞台上看到的更严重。戏曲艺术可以说是中华文化的集大成者,诸如昆曲、京剧等完备严整的剧种不吃透其艺术规律、掌握美学定则,是很难创作出优秀作品的;与此同时,举起革新的大旗随意地肢解、改造更是令人痛心。
湖北省京剧院创作演出的改编传统戏《楚汉春秋》,将麒派代表剧目《萧何月下追韩信》与梅派代表剧目《霸王别姬》进行了巧妙的整合、改编。朱世慧院长谈到,他们在创作这部作品时尤为注重对传统的继承和发扬,同时又对其进行了必要的修整增删。剧中裴咏杰前饰萧何、后饰项羽,这种一赶二的演出方式既是传统的亮色,同时也符合麒派既演老生兼演花脸的优良传统和风格。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舞台上文武并重,艺术含量丰厚,不仅保留了传统戏的精华,还丰富了新的内容,使得全剧结构更紧凑、戏剧冲突更强烈,人物塑造也更加鲜明。拉开大幕,当你不禁为演员精彩的表演而鼓掌时,当你慨叹湖北省京剧院强大齐备的阵容时,我们还会为精美绝伦的传统服装喝彩。京剧艺术在发展的过程中,服装、头饰的发展也是并行的,传统服装蕴含了深厚的美学思想和艺术追求,他们与演员的表演是一体的。这些服装打破了朝代更迭、四季变化、地域差异,不能不说是先人的高明之举。当下一些戏曲新编剧目一戏一服装,别的戏根本不能用,而且在样式上还努力和剧作内容反映的时代相靠拢,诚以为已走向了艺术发展的悖论。
天津京剧院创作的《洛阳宫》也是一部继承传统、活用传统的好作品。笔者认为:这部戏在编剧、导演、表演等方面都可见活学活用传统手法的处理。传统戏看似简单模糊的处理,轻描淡写的叙述,却为表演留足了空间,没有陷入细节叙事之中。该剧穿传统服装、布景简单,绝非大制作,但是观众看得舒服、轻松。相比之下,那些满台布景、转台滚动、规模庞大的舞美作品,以及诡异多变的灯光让人看不到演员,或者豪华的布景吃掉演员的做法,我们应该提出质疑。戏曲创新发展的道路,不是颠覆传统而是要在传统的基础上钻研求新,这一点我们必须坚定。《康熙大帝》《赵佗》《金缕曲》等剧目也都是成功运用传统而令剧目添彩增辉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本届艺术节折子戏组台演出仍受观众热烈欢迎的重要原因,足见传统戏、传统手段的强大生命力和巨大的艺术价值。
毋庸置疑,创新是戏曲艺术发展的动力,也是客观存在的发展规律。以京剧艺术为代表的戏曲,在当下社会发展中必须紧跟时代不断创新、寻求发展。戏曲创新要把握好度,在具体的创作、探寻过程中,要认真思考总结经验,深入研究艺术规律,坚定不移地以传统手段为基础进行创新,不断推进戏曲艺术的发展。诚然,在具体的艺术探索、手段创新、技术试验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诸多困难,甚至是来自各界的质疑。这都是正常的,符合艺术发展规律的,关键要有正确的艺术理念着力于发展而非破坏,同时还要避免急功近利的做法,有些剧目在剧本上还存在问题就慌忙赶排,这样的态度和做法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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