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医生为本职的作家契诃夫,创作了这些医生的形象……
契诃夫是一个将行医和写作同时作为自己职业的作家,在莫斯科大学医学系的求学经历对其之后的文学创作有很大的影响,他在自己的作品里塑造了一系列的医生形象:如:《姚内奇》里的姚内奇,《仇敌》里的基利洛夫医生,《跳来跳去的女人》里的戴莫夫,《我的一生》里的布拉果沃,《出诊》里的科罗廖夫,《六号病室》里的拉京。
温良而没有性格的英雄:戴莫夫
在《跳来跳去的女人》中,关于医生戴莫夫的语言、心理、动作的描写都很少,但作家用仿佛轻描淡写的篇幅,塑造了一个生活在低俗环境中的仍坚持自我、崇尚科学,甘于为他人默默奉献的英雄形象。戴莫夫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在妻子眼里微不足道,并非她渴望的拥有显赫的地位与名望的“大人物”。他毫无个性,内向拘谨。妻子抱怨他“沉默寡言、柔顺而又古怪,由于温良而失去性格,由于过分亲热而变得软弱,无声无息的在自己的沙发上挨痛苦。”面对妻子的背叛,他选择逃避妥协,尽量避免与妻子接触,早起晚睡,还经常带着同事一起回家吃饭以避免尴尬。但这样一个言行懦弱的人物最终用高贵品质打动了所有人,他的不幸逝去带来了人们内心深处的疼痛与震颤。
在塑造戴莫夫的形象时,契诃夫从不正面刻画他如何正直善良,如何高尚、有责任感、为科学事业做出多大的贡献,而是先以他妻子为对比衬托,继而借同事对其逝去表达的痛心和惋惜,进而从妻子的忏悔中,让读者看到医生身上的不凡色彩:戴莫夫处在庸俗的“名流”环境里却没有周围的环境所腐蚀,他的妻子渴望浮华与名利,一直渴望跻身“名流”,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却甘当浮华生活背后的配角,默默无闻地担负着自己的责任,追求低调而平凡的生活。他有着对生活的务实态度,是个有良知和道德感的人。他不仅在工作上有强烈的责任感,对待家庭同样,他甚至努力赚钱满足妻子的挥霍。妻子认为戴莫夫的生活是乏味而毫无情趣的,但实际上她才是真正灵魂贫乏空虚的人,她没有智慧、没有主见、生活没有重心,摇摆不定,是个“跳来跳去的女人”。错误的价值观和虚荣心使其不断地陷入欲望的泥潭不能自拔。
同事的评价也对戴莫夫形象的塑造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有那么巨大的道德力量”“他的灵魂善良纯洁仁慈——何止是人,是水晶玻璃呀!为科学服务,为科学献身,干起活来像老牛一样夜以继日,无人怜惜,年轻的学者,未来的教授”“他牺牲了自己,对科学界是个
多么大的损失呀”“这是一个伟大而不平凡的人,多么有才气,多么有前途的人。”
戴莫夫拥有善良纯洁朴实的心灵,与之相似的还有《花匠头目里的故事》中的普尔热瓦尔斯基,他是一个心地善良、以救人为己任的医生,并且,他是道德力量的弘扬者:他的死让人们看到了人性的尊严,让人们对人性更加拥有信心,这种无声的力量让人们看到了宽恕胜过于惩罚。
被庸俗吞噬灵魂的姚内奇
《姚内奇》的主角曾是充满活力、内心充满斗志的青年,他对生活充满热忱,对爱情也充满幻想和冲动,执着的追求纯真真挚的爱情。面对科季克去墓地的邀约,他明知是愚蠢的捉弄,但渴望爱期待爱的他依然到墓地去等待爱情。但多年之后,他在抱怨中堕落,他的思想变得僵化,意志消沉,不思进取,对未来不再充满幻想和憧憬。由一位内心火热的青年异化成了灵魂形同虚设的木乃伊和赚钱的机器。他性格变得粗鲁怪戾。贪婪和欲望使他变得麻木冷酷,他开始恃强凌弱。他身为医生,却成为钞票的奴隶,面对人间疾苦熟视无睹,性格也变得阴郁,开始抱怨生活,面对生活什么都引起不了他的兴趣,灵魂变得空洞,情感变得匮乏。他不再像年轻时一样向往爱情,当他面对科季克的温存时,内心的火苗和火焰最终还是熄灭了,因为他想起了钞票。当别人提及图尔金一家时曾经的往事唤不起他的一点记忆。多年以后,场景依旧,但物是人菲,斯塔尔采夫已经完全变成了内心颓废的姚内奇了。他庆幸自己没娶曾经爱过的那
个单纯的科季克。帕瓦的表演不再引起他的兴趣,而是让他感到厌恶。曾经倍感亲切可爱的住宅也变得十分陌生。全城最有才华的人在他眼里十分的浅薄。扭曲的价值观让他的灵魂漂泊而无所依托。
契诃夫笔下的姚内奇是个丧失了理想和信念后,沉迷于生活琐事和金钱利益的俗人。
“铁窗栅栏”里自我麻痹的拉京
《第六病室》里的安德烈·叶菲梅奇·拉京,本是个善良的医生。他诚实、有智慧、对人心存怜悯。他厌恶污秽,为医院里的腐化和对病人的欺骗心怀愧疚。但长期的行医生活使他厌倦。他和大多数医生一样变得敷衍了事。身为院长,面对医院里的一切不合理秩序泰然处之,城里的死亡率并未降低,病人还是无止境的前来就诊。他崇尚“勿以暴力抗恶”并效仿的斯多葛派哲学。他以“死亡是必然的,病痛是有益的”作为自我麻醉和对现实妥协。他沉醉在不合实际的空洞理论之中,将压迫下的不公平归结为偶然和生活的虚无:“疯人”伊万德米特里奇的激烈言辞与辩论引起了他对生活的思考,他以往内心的观念发生了动摇。最终他被关进了精神病院里才有了清醒的认识,于是发出了“我正在毁灭,并有勇气认清它”的感叹。
拉京是个心存良知的人,当他看到医学界出现了许多巨大的成就,他的内心充满感动,而当他经过一番沉思发现医学界的巨变和成就并未改变事情的本质,发病率和死亡率依旧如故,一切都只是虚伪和徒劳时,他感到苦闷。面对冻得发抖的奠伊谢伊卡,他施舍了十戈比的银币,并让尼基塔发给他靴子。他遥想监狱、疯入院、铁窗栅栏的消失,向往真理的胜利和新生活的曙光。
然而,这个为了寻求内心平静而自我麻醉的人不仅贻害了他人也导致了自我的毁灭。他缺少内心的意志。要在自己的身边建立起智慧和诚实的生活,他缺乏坚定的性格。他性格软弱,对不公平和不合理的生活秩序及强权的压制逆来顺受。他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缺少魄力,长期如此就变得麻木,因懦弱放弃了尊严和道德底线。以及,他崇尚“勿以暴力抗恶”的主张,逐渐变得消极遁世而冷漠,他以为这种“鸵鸟式”的生活态度不会对社会产生任何危害,并未意识到这是自欺欺人和缺少社会责任感的表现。拉京对现实的妥协并未使他逃离“铁窗栅栏”,反而使他深陷不幸。
这是一个缺乏人生阅历、无法理解生活的悲剧人物。在现实面前,他的思想是空头议论,正如德米特里奇的评价:“无所事事又清清白白,自以为是个智者”“对现实一窍不通。是降落到他身上的不幸和痛苦使他认清,医院、监狱、现实本质上是一样的,德米特里奇才是智者,“获取节节进展的是斗争,是对痛苦的敏感,对刺激的反应能力。反抗和斗争才是抗恶的有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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