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来见我》:以诗入散文,藉诗写人生
因为一本新近出版的散文集《诗来见我》,作家李修文日前在北京东单附近的一家剧场内,接受记者采访。
李修文少年成名,13岁时发表了自己第一篇小说,几年前成为湖北作协最年轻的主席。
“对中国人而言,诗歌从来就不是诗人自己的事情,不是囿于书房一方斗室内的自我沉吟。诗关乎广大的世界和江湖,关乎诗与人怎样互文,以及中国人怎么相认。”李修文认为,在生命中的某一个时刻,我们终究会与一首诗相遇。
以诗入散文,藉诗写人生,是李修文的强项。近年来,他在《当代》等刊物上发表的《追悔传略》等文,皆是如此。
但是,《诗来见我》不是为了炫技。
写这本散文集的时候,李修文正处于2020年冬春之交的武汉。疫情之中,他与老家年迈的父母、与同城的妻儿不能见面。父母身体不好,令他忧心;父母同样担心他,他不能向他们透露过多。于是一些他平时从来不会触及的话题,如故乡、母亲,如花朵之逝去、秋天之深重,都在笔端涌现出来。写作,是他安顿身心的方式。
《诗来见我》的字里行间,都蕴含着他的真诚。他写自己出生农家,梦中回到童年,母亲在月夜的稻田里劳作,微风送来她的汗味儿;他写自己在父亲生病时,不得不出卖旧物,维持医疗费的困窘;他写“天底下的忠臣孝子,及至走卒贩夫,又有哪一个……不想重新做回一条细线,再被母亲穿进手中的针孔呢”。
既是读诗的散文集,对诗歌之道的探寻,也是《诗来见我》的题中之义。李修文在书里,不止一次提及了古典诗词的“古道”与“正统”,它们是杜甫诗歌里的山河众生,是韦应物由少年浮浪转至持节读书之后所接续的中国文人传统,是曹孟德志略滔荡之际的哀思世道与怜恤生民。
如获得鲁迅文学奖的前作《山河袈裟》一样,《诗来见我》里面也有众多小人物。有李修文因为编剧生计困守小镇时遇见的以修电器为生的匠人,有在小旅馆楼下等活计、养活自己和两个女儿的泥瓦工,有在小县城遇见的要切猪头肉和他一起喝酒的故交鞋店店主。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让诗词与他们相遇。他赠送给糟糠之妻已亡故的老周“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他赠送给久别重逢的故交“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他赠送给一个前路不明的广告公司老板“孤舟夜泊洞庭边,灯火青荧对客船”。
因为常与生活“短兵相接”,李修文在与记者的交谈中,并不迟疑地表达了对杜甫的喜爱。李修文认为,杜甫像我们的父亲,又像我们的兄长,也像我们在路途上遇见的每一个人。我们的不幸、苦楚、左右为难,他都遭逢过。在那些具体幽微的处境里,人们会发现都站着一个杜甫。他的诗歌里有一种实在。杜甫见证的,其实是我们自己。
融媒体时代,读文字的人越来越少,遑论古诗词?
对这一点,李修文并不忧虑。他举了个例子,中国是一个有诗教传统的国家,我们去拜访一个家庭,如果家里恰好有一个小孩子,父母常常会让小孩子给来客背一首诗。因此诗教的传统,在我们国家从来没有中断过。近现代以来,生活节奏变快,可能人们的压力变大了,但古典诗词本身和对它们的阐释从来没有受到过冷落,本质上它是一种“刚需”。
但对于怎样读诗,李修文有一些看法。当下,人们越来越把诗词当作一种课堂上的学问,用工具化的思维分析哪一个字、哪一个词、哪一个意境用得好。这不应该是诗的呈现方式。他觉得,诗歌本质上是一种生命的结晶,某种程度上它也是生命的学问,应该在广阔的天地与人们相遇。
阔别文坛有些时日,李修文想过写小说里的“有诗为证”,想过写禅诗,但后来都觉得它们不太迫切。在遭遇一场如疫情这样的大变故时,以诗歌见证生活,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他在某一个时间段里亏欠缺损的亲情、友情,不同程度地帮他解决过他当时的人生问题,因此,他希望自己的新作,也能让读者感受到一个真切、有温度、扎根于生活的古诗世界。
那么,为什么是“诗来见我”,不是“我寻见诗”“我寻觅诗”?
“诗来见我”肯定不是傲慢,不是诗歌涌向“我”,李修文强调,“只要我们行走于世,都逃不过诗歌的见证。也许读诗的最好方式,是在山河中读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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