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法碑帖略窥古人春景
赠张大同卷跋尾(局部) 宋 黄庭坚
清明至,春和景明,花草萌动。春暖花开时节,趁着清明放假,我们可以发条信息招呼好友就近郊游野炊,若不是因为疫情,我们也可以一张机票或高铁票轻松到各地寻山问水,即便足不出户,也可以在朋友圈欣赏“春季摄影大赛” ……在信息、交通都欠发达的古代,人们是如何消遣春日时光的呢?从古代书法碑帖可略窥古人春景。
【尽享春日】
严寒褪去,春暖花开时节,蛰伏了一个冬季的古人尽享春日时光自是必不可少。
说起在春日里极尽畅快之人,那必绕不开东晋王羲之。“暮春之初”时节,“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天气里,与好友于“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之处“流觞曲水”。酒酣之时作《兰亭序》,历经千载,仍被奉为“天下第一行书”。虽无照片、影像留存,但王羲之与好友集会的热闹仍能透过文字让今人仿佛身临其境,对王羲之“信可乐也”的心情感同身受,高呼人生快哉!
不同于王羲之与朋友小聚,宋代陆游在嘉泰四年(1204年)的春日选择在屋内挥毫泼墨,将近期自作八首诗书写成卷——《自书诗卷》。作《自书诗卷》时,陆游已80岁,告退归里。这时的陆游非常轻松,故而创作时笔随心出,挥洒自然流畅。从《自书诗卷》又可以看出陆游诗人气质和书家风范的高度统一——无论是用笔、结字和布白都与其诗浑然一体。于是,陆游的春日挥毫,成就了一幅诗书佳作。
新春时节,苏轼心情大好,正月初二便高高兴兴给至交好友陈慥去信,即今日《新岁展庆帖》,信中满是对春日与好友游玩的期待。苏轼信中说,过了上元节有另一位好友要来,邀请陈慥到时一起过来游玩,还接连问“如何?如何?”其迫切心情跃然纸上。转眼,苏轼又想起那时可能会有事情要忙,很可惜地告诉陈慥可能不能一同夜游上元节灯会了,“窃计上元起造,尚未毕工。轼亦自不出,无缘奉陪夜游也”。此时的苏轼,好似想和朋友出去玩,却又被迫要先完成作业的小学生。信中除了相约一起玩耍,还说了诸多和好友交流有趣物件之事,苏轼真是一个“好玩”之人。即便写信时苏轼诸事繁冗,却还说了这诸多闲事,“冗中恕不谨”;即便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苏轼还是舍不得放下笔,又继续向陈慥打听“八卦”和安慰他有钱不愁没有好画。不知好友陈慥是否已经习惯苏轼的碎碎念,笔者读完此信,实觉苏轼太可爱了,可爱得像一个纯真的孩子。
史晨碑(局部) 东汉 故宫博物院藏
【春日之纪】
在古代祭祀制度中,春秋两季的大祭极其重要。为了配合大祭,古人时常在春季立碑。
汉碑《史晨碑》即讲述了建宁年间一件春祭之事。建宁元年(168年),河南人史晨从越骑校尉改任鲁相之职,他认为孔子为天地所生大贤之人,所以到任鲁地后便选择吉日拜谒了孔子的旧宅。在春祭之时,史晨发现当地并没有为孔子设定公费祭奠制度,他认为这是对孔子的不敬,并为此忧虑到“寝息耿耿”(不安而难以入眠)。因此在春祭时,史晨参照天子礼辟雍和祭谷神的制度,向尚书奏请在孔宅以公费祭祀事宜。在上级批准经费之前,史晨便先自出经费为孔子举行了祭奠典礼。在祭奠典礼时,“国、县员冗吏无大小,空府竭寺,咸卑来观”。据碑文可知,典礼上各种乐器合着六律的节拍和谐演奏,人们举起酒杯祈祷祝福,整日都沉浸在欢乐之中。那场面庄严而和谐,官民上下都感受到了上天所降的福泽。世人将史晨上奏的奏章及史晨的作为刻石记下以纪念,便有了《史晨碑》。《史晨碑》在纪史的同时,也成为后世书法范本,与《乙瑛碑》《礼器碑》并称为“孔庙三碑”,历代对其书法评价甚高。
东汉灵帝中平三年(186年)惊蛰时节,一个叫孙兴的石匠忙着接到的刻石“订单”——阳气行于天地之时,曾经造福于谷城(今山东平阴县西南东阿镇)的谷城县长张迁改任别处后,谷城故吏集资为其立一座功德碑,“赁师孙兴,刊石立表,以示后昆”。此碑即后世所称《张迁碑》。谷城县长张迁有何为,竟引百姓为其立碑?碑文介绍,每当春季养蚕时节,他四门不关,勤于政务;当岁末年初,则假释囚徒归家贺年。每年八月征收百姓的税赋,也不以此来烦扰乡民。他经常巡视于乡间村落,慰问年迈之人。在他的治理下,谷城县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即使农人们把犁锄、谷种遗留在田野地头也没有关系。由此可知,难怪此县长能受百姓喜爱,此种作为值得纪念。如今已无从得知碑文撰写者为何人,亦无法窥见碑文墨迹原貌,但不得不说石匠孙兴此一订单完成得不错,为后世留下一书法佳作。
新岁展庆帖(局部) 宋 苏轼 故宫博物院藏
【春日忧愁】
常言“几家欢喜几家愁”,再诚如鲁迅所言“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古人的春日里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前文所述苏轼在新春之初对春季充满了期待,但是同样写于宋元丰五年(1082年)的《黄州寒食诗卷》却表明,糟糕的境遇让苏轼的这个春天大多时间都不快乐。被贬至黄州的第三个寒食节,苏轼在《黄州寒食诗卷》中,长叹“年年欲惜春”,却终究是“春去不容惜”。这一年春天雨水泛滥,两月之间,秋风萧瑟,天气衰寒,苏轼甚至怀疑是造化之神在暗中把春光偷换了,苏轼的心绪灰暗烦闷至极,直言自己像病中的少年,病起之时估计头发都白了。屋外春江水涨,逼近家门,以致“小屋如渔舟,濛濛水云里”;屋内苏轼想热一热剩菜填饱肚子,却只能“破灶烧湿苇”,后又想起这天是寒食节,更不能点火了……真是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宋元符三年(1100年)的正月三十,黄庭坚的外甥张大同整理行装将要归去,求黄庭坚作书,但当时黄庭坚身体有所不适,后又找了一天闲暇时间写了一篇书作,如今书作已遗失,但是通过留存的《赠张大同卷跋尾》可知当时黄庭坚的一些境况。那时的黄庭坚从黔南迁至僰道(今四川省宜宾市)已经3年了,居住在一个村庄边上,住在蓬草搭建的屋子里,田鼠时常在周围出没,即便生活条件简陋至此,黄庭坚仍安慰自己“至于风日晴暖,策杖扶蹇蹶,雍容林丘之下,清江白石之间,老子于诸公亦有一日之长”,即到了风和日丽、天气情暖之际,用拐杖支撑着病足,从容行走于山水之间,黄庭坚认为自己是不输别人的。想必黄庭坚也是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心理安慰,想想自己已经56岁,因为腿脚有病,见客行礼都已是难事,也袒露出“心腹中蒂芥,如怀瓦石”的苦闷心情,甚至自己以后写文章都困难了,“未知后日复能作如许字否”。
苏轼、黄庭坚不是孤独的,还有人同样处在春日愁苦中——北宋隐逸诗人林逋行书《自书诗卷》中《春日斋中偶成》一诗写道:“落尽海棠人卧病,东风时澓动柴扉。”宋代书法家蔡襄《入春帖》写道:“日来气候阴晴不齐,计安适否,贵属亦平宁。襄举室吉安,去冬大寒,出入感冒。(积)劳百病交攻,难可支持。”赵孟頫《俗尘帖》写道:“近一病两月,几至不起,得鲍君调理,方似小差,然眠食未复常,气力惙惙,春忧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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