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毛茸茸的生活状态
——评论家评老九小说集《连环劫》

来源: 作者:孙宝福 时间:2014-11-05 【字体:

2013年,煤矿作家老九的中篇小说《连环劫》走红网络,在国内外500多家门户网站上线,据不完全统计,点击量达8000多万次,评论100多万条。

老九,本名杨佑田,供职于河北冀中能源集团,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副主席。

2014年6月,老九的小说集《连环劫》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这部小说集收录了中篇小说《连环劫》、短篇小说《对象》《永远的迷宫》《白老鼠》和创作随笔《心灵是一个孤独者》。

小说集一出版,便受到广泛关注。“市场反应非常好,印了第一版,又加印了第二版。”作家出版社总编辑张陵说。

什么原因让一部以煤矿为背景的工业题材小说集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

10月26日,由河北省作协、中国煤矿作协、作家出版社联合主办的老九小说集《连环劫》研讨会在京举行。

扑朔迷离中书写生活的本真

在小说集中,《连环劫》最为人所熟悉,评论家的评论对象主要也是《连环劫》。

《连环劫》围绕着一个普通矿工罐橛和市委书记张弓子在井下意外死亡展开。小说中与此案有关的人物如老九、老叫驴、白大勤、劳娜等纷纷登场,每个人的叙述互相矛盾;刑侦手记、网络帖子纷纷出现,与大家的叙述互相矛盾、互相质疑、互相建构又互相解构。小说层层递进,抽丝剥茧,把故事推向高潮,但最后的结尾是不是真相,仍让人怀疑。

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副主任何向阳称,《连环劫》是敞开式的写作,文本是无限开放的,它对应了生活的无穷可能性。

《连环劫》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这些人是证人又是审判人,又是被审者,人人可以是凶手,人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人人都是嫌疑人,同时人人又是侦探、证人、法官,真和伪的界限不像原来那么清晰了,黑和白之间有大量的灰色地带。

“现在我们正处在生活有无穷可能性的时代,不是只局限于一种倾向。生活就像万花筒,小说呈现了万花筒似的生活。”何向阳说,“原来的现实主义写作,是删节了许多生活的可能性,只提供一两种可能性的写作。《连环动》是多声部的、不同的诉说,有交响乐一样的效果。”

中国作协小说委员会副主任胡平说:“老九以一种似乎没有经过辨识的、梳理的、判断的方式,连续呈现一些‘原始的材料’,更接近毛茸茸的生活状态。”

“他可能在不自觉的状态下,写出了一个阶级或者阶层的自然状况,比如煤矿工人。他还原了这个行业或者跟这个行业相关的一个阶层的真实生存状况。”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陈福民说。

原生态语言写原生态生活

“一块在开拓区下煤窑,还一块吃饭,一块洗窑衣,一块喝酒,一块尿尿,一块听房,一块抽水烟,连他妈娶媳妇结婚崩锅都是同一天……”

这是《连环劫》中老叫驴的一段话,说的是他和罐橛的关系。语言粗俗,看来却亲切,就像他在你的耳边倾诉一般。

中国作协创研部研究员牛玉秋觉得,《连环劫》有一种“粗暴”的艺术力量。“小说有三个方面的追求:一是生活的原生态,二是生命需求的原生态,三是语言行为上的原生态。比如语言,他是故意不把它进行一种艺术化的改造再呈现给读者,而是尽量保持原汁原味,他们怎么说的,我就怎么写给大家看。三个方面的原生态就构成了小说一种非常强悍艺术冲击力,所以在我的感觉里是‘粗暴’。”她说。

《文艺报》总编辑梁鸿鹰认为,和炼钢的人聊天与和拉煤的人聊天是不一样的,和公安聊天与和教书的人聊天也是不一样的。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口头文学,《连环劫》里就能看到煤矿工人之间的口头文学。“煤矿工人的口头文学,在他的小说中是一个活跃的因素。”他说。

艺术的美从生活来

河北省作协主席关仁山说,老九心里装着矿工,在矿工生活中挖掘着真善美的力量。

老九是个扎根矿山的老煤矿。“我爷爷是矿工,伯父、父亲、堂哥,还有我,都是矿工。我家称得上是煤矿世家。”老九说。他1976年开始到煤矿工作,当过开拓工,干过洗煤厂,一直都在煤矿企业工作。煤矿生活在老九的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所有的小说写的都是“复兴煤矿”。

“在他的小说里,可以看出矿工脚底下的泥土、煤渣,这种生活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有很强的民间文学气息。这个东西他弄得非常熟,揉得非常紧,他想用不同的块状的东西,最后拼接出来一个自己对生活的看法,而不想采用现行的描写来解构自己的故事。”梁鸿鹰说。

《人民日报》文艺部理论评论室主任刘琼说:“我们说作家要深入生活,有的作家不是深入生活,而是从生活里面来的。老九就是这样的情况,没有和生活脱离。他要探讨的其实是,在煤矿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域当中的社会性、人性中的社会性和自然性的东西。”

“年轻时下井,见师傅砍棚梁、柱腿,斧子飞快、铮亮、飘舞,抡起来砍,木片、木屑四溅,还伴着阵阵松香。师傅的动作潇洒漂亮、行云流水,关键是最后棚梁和柱腿的接口严丝合缝。我想,棚梁和柱腿的接口,似乎是我的小说,关键是我能不能把这个活计做得‘严丝合缝’。”老九说。

在老九的笔下,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生活画卷。在画卷里,有罐橛,有老叫驴,有形形色色的人物,也有他自己,他已经融在了这样的生活画卷里。

 

著名作家、评论家的评论


希望多练内功,不必太在意掌声

● 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主席、北京作协副主席 刘庆邦

众所周知,新时期以来煤矿出了很多作家,像陈建功、谭谈、周梅森、孙少山、谢友鄞等,都在全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这几年煤矿作家,写煤矿生活的作家有些不太景气,年青一代的作家写得很少。现在有一个荆永鸣,是煤矿出来的,写外地人在北京,写了《北京候鸟》《北京时间》,反响还可以。但他在煤矿是当老师的,没有下过井,所以写的不是煤矿生活。现在好了,我们出了老九。他写作很早,下了五六年井,煤矿生活经验也很丰富。

一个明显的感觉是,老九的写法跟我们不一样,他的写法比较新,揉进了很多新的元素在里面,比如一些网络文学的写法、现代的写法,不论从形式上,从叙述方式上,还是从思想上都有新意。这是很让人欣喜的。我跟煤矿的朋友说,我们煤矿总算又出了一个有影响的作家。我们对老九给予厚望。

这部作品比较奇,奇容易变形;收得紧,用力过猛。程度的把握要进一步加强。

 

老九笔下的矿区众生相

● 中国小说学会会长、评论家 雷 达

作为新起的煤矿作家,老九的写作姿态显得既传统又先锋,而且善于将网络文学的招数与原生态的铺陈自然地结合起来。《连环劫》是其代表作。小说的起因是春节前井下发生的一个案子。矿工出身的市委书记张弓子与一个普通矿工罐橛死在了一起,颇为悬疑。于是作者借此扯出了案中案,以多视点、多声部、多角度聚焦该案,链接和引述了多种文本和网上的帖子,使得小说像一个巨大的吸盘,将各色人物卷吸其中,案子也变得扑朔迷离、真假莫辨。作者把侦破、反贪、矿井三方面内容拧成一股绳,从而富于张力地展开了矿区特有的错综复杂的现实生活。

小说引述了刑侦手记、帖子、秘书谈话、各色人等的各种“说法”,回叙了张弓子和罐橛的前史,让老叫驴、丁如林、老九、白大勤、劳娜、赵乍荣等出来口述,且由张书记案追究到何市长案。究竟是一场凶杀还是见义勇为?是政治谋害还是情杀?是经济案还是衔恨报复所致?都不无可能。其视点之多似比芥川龙之介的《丛林中》还要多。最后小说收束,回到事情本源,可以说是一次阅读挑战。

我以为,能越过表象,越过案件,呈现矿区日常的精神生态的杂多和丰富,是这部小说最有价值的部分。通过每个人的“说”,展开众生相,触角伸向四面八方,甚至国外。采矿、升迁、井下、生计、子女、性爱、背叛,等等,矿工及其家属们为了生存,产生了形形色色的“关系”,许多为我们闻所未闻。在阅读中可感到,矿场与矿井特有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但又不是常见的徒具外在特征的场景,而是从内向外发散出的一片心灵和精神的氤氲。

“从人物出发”是老九小说的突出特征。他身为矿工,对煤矿工人的艰辛生存、粗豪习性、勤劳幽默以及生死观,皆有深入体察。它不是以故事的诡异引人,而是以人物的口述、独白,具有个性化的矿区味儿的话语,甚至是话剧化的台词的方式,来叙事、抒情,自我表白,带动全篇,杂以丰富有趣的细节。

在把生活艺术化的路上,老九还有不少值得改进之处。例如,他的文本中有时会出现缺环,那就是把一些对他而言熟悉的素材片断,直接搬进小说,显得“夹生”。 语言习惯上过多地使用了状语、补语。要注意生活化如何艺术化的问题。小说是另一个艺术化的现实,进入它的一切都得经过艺术化、心灵化的洗礼和提升,方可入门。老九有多年井下生活积累,有良好的艺术感受力,既接地气,也接天空,所以他有可能创作出更多更好的关于煤矿的现代的文本。

 

在夸张、荒诞中“逼”出一种生活真实

● 中国作协影视文学委员会副主任、评论家 范咏戈

用1500多年前刘勰的“酌奇而不失其真,翫(wán,同“玩”)华而不坠其实”这句话来形容老九的小说创作特色还是贴切的。老九的小说集《连环劫》是一本奇书,写法、人物、蕴含都奇。以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现实主义“杂糅”的手法反映现实生活,在不按常规出牌中,显示出作品的创新和作者的才华。卡夫卡式风格和网络写作元素,承载的是中国现实煤矿故事。

其一,在“人物”这个小说的关键词上他不含糊。《连环劫》中人物个个鲜活、本色,塑造的底层煤矿工人和其他人物形象为近年来所少见。市委书记张弓子意外死亡,通过调查死亡原因,以多人的评价包括网上的帖子,多侧面地写出了一个矿工出身的市委书记的形象。张弓子的升迁之道,他对本市GDP的焦虑,他独特的行事风格,包括他和几位女性的不正当关系,真实反映了当下一些干部的生存状态。张弓子喝了酒以后教育老九: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等,讲出的那些厚黑的话,除反映出两个人物的关系外,也写出了当下人在物欲面前的某种灰色人生。小说中那些矿工:老叫驴、老九、李二班、小石头以及矿上的几个女性,一看就让人感到那种生活在底层的工人特有的气质,粗鲁中透着豪爽,实诚中不乏机敏甚至狡猾。如果作家不和这些人物朝夕相处,不可能写得如此鲜活。他们喝酒时说脏话也好,张弓子出事后他们各自的表现也好,都反映出了底层生活那种本色、厚重的东西,他们都活在当下。

其二,作品对生活的审视、评价独有新意。诚如作者所认为的“小说是一种生命的学问,要的是灵魂之深”。好的小说不光要让人看到生活的表象,更要让人看到表象下真实的存在,这种真实存在一定是作者独具眼光,以独特视角对生活做出的评价,它永远要比表象对小说更重要。《连环劫》中老九处对象一章尤其精彩:“你可能有多次的感觉和得意,高兴得不知道怎么高兴、如何高兴、要高兴。”但他又一再怀疑自己的生活“出现了问题,严重的问题”。由此展开一个青涩的有文学情结的矿工后生对倾慕对象的特有心态。始终贯穿小说的是一边推进情节进展,一边对生活进行独具慧眼的发现与评价,包括那个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的李贵,他的死亡结局也告诉人们,一个虽不可知但真实的存在,也是作者对存在主义哲学的一种成功外化。

其三,回到开头,老九小说的艺术性是在叙事策略上力戒轻熟袭旧。他转换叙事方式好在哪里?我以为是在夸张、荒诞中“逼”出一种生活真实。这样的作品不因技巧而失重。刚刚获得今年“卡夫卡奖”的阎连科,在获奖感言中讲到,是上帝和生活安排了他感受黑暗,但他对黑暗的文学感受是为了证明光明。在今天这个有些迷乱的时代和网络的竞争下,老九的及时“变法”特别有意义。

 

陈福民:题材目前还比较狭窄、单一,应更广泛些。细节上需要推敲,有些地方不太讲究。

白 烨:要把握好语言与气势的粗犷、粗砺、粗放与粗俗、粗糙、粗鄙的关系。

刘 琼:对于女性形象的描写虚而不实,小说逻辑性也要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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