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举行译林出版社30周年社庆主题活动,李敬泽、高兴、孙甘露等作家、评论家共议—— 文学,如何让我们与世界相连?

来源:《文学报》 作者:傅小平 时间:2019-06-17 【字体:

《译林》杂志创刊号刊发的《尼罗河上的惨案》曾引发争议,却也说明,在时代的变迁中,我们对于文学的认识在不断变化。

“经典译林”系列约请众多翻译大家译介世界文学名著,人们通过看译林小说消除与全世界的文化时差。

译林品牌丛书“人文与社会译丛”从1999年至今已出版了将近140种。

《世界文学》杂志主编、翻译家高兴在日前于上海幸福集荟举行的“译林出版社30周年社庆开幕酒会”上,讲了一个多年前经历的,与该社有关的酒醉的故事。有 一回,他应邀去离新疆喀纳斯很近的一个非常安静的小城布尔津。接待他们一行的纪委主任兴致勃勃地和他谈起文学,尤其是他的老本行外国文学。谈到后来,他发 现这位纪委主任谈的卡尔维诺、王尔德、海明威等很多外国作家的书,都是译林出版社出版的。“一个地方领导在忙碌的工作之余,还能孜孜不倦地读译林出版社的 书,这让我无比感动。虽然那时我刚出了一场交通事故,还在疗伤之中,医生特意叮嘱绝对不能碰酒,但我觉得应该用酒来对译林的这位读者致敬。那晚我基本上是 喝醉了,我本身就不胜酒力,但事后回想,我觉得为译林醉了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虽然未必有多少读者为译林出版社的书酒醉过,但着实有不少读者为其深深地陶醉过。评论家李敬泽也是其中一位。去年或是前年,他收拾装满各种书籍的纸箱子 时,看到其中有一沓《尼罗河上的惨案》。“这不是一本书,而是从杂志上拆下来又订起的一沓。我真是想不出来它是怎么来的了,我希望我不是从别人的,或图书 馆里的《译林》创刊号上拆下来,然后据为己有的。但从这个例子也可见,译林出版社,包括它的前身《译林》杂志曾经怎样有力地塑造了我们对于文学的观念和视 角。而且在我的理解里,中国现代文学是世界文学的一部分,世界文学则是内在的中国现代文学。在这个意义上,译林出版社出版的书,不仅是卡尔维诺,也包括阿 瑟·黑利《钱商》那样的小说,都为我们打开了宽阔的视野,也让我们对于文学的理解更为宽阔。”

在时代的变迁中,我们对于文学的认识不断变化,不断扩展

事实上,如李敬泽在讲话中谈及,译林出版社的前身就是创办于1979年的《译林》杂志编辑部。创刊号也正因为刊登同名影片正在热映的《尼罗河上的惨案》销 售火爆,但几个月后,该杂志就遭遇了一次挫折。时任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所长冯至,于1980年4月7日给分管领导写了一封长信,对江苏出版《尼罗河 上的惨案》《钱商》《医生》《珍妮的肖像》和浙江出版《飘》这样的欧美通俗文学,提出严厉批评。信中说:“希望出版界不要趋‘时’媚‘世’。”时任江苏新 闻出版局局长高斯表态,介绍西方健康的通俗文学没有错。加上当时趋于开放的社会形势,《译林》遭遇的这次挫折,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在李敬泽看来,冯至写那封信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那一代人承袭了‘五四’新文学的传统,这个传统既接续西方主流的文学,又确立了以启蒙和救亡为主旨的中 国现代文学脉络。有这样的对照,他真的不会认为,像阿加莎·克里斯蒂《尼罗河上的惨案》那样的小说,应该是中国文学的正道。好在老先生生了一个气,也没有 把《译林》给消灭掉,这同样是幸运的。”以李敬泽的看法,当冯至生气的时候,年轻人却如饥似渴地阅读,这本身就说明,在时代的变迁中,我们对于文学的认 识,包括我们对于世界的认识,是在不断变化,不断扩展的。

十年后,译林出版社成立。用该社社长顾爱彬的话说,三十年弹指一挥间,该社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从一间杂志编辑部成长为一家拥有立体出版格局的品牌出版 社。回望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加入世界版权公约组织。该社率先规范版权引进,引进了一批外国流行小说佳作,比如《沉默的羔羊》《荆棘鸟》等。在那个美 剧、日剧尚未流行的年代,人们通过看译林小说消除与全世界的文化时差。该社还约请到杨苡、许渊冲、郭宏安等一批译坛名家,推出“世界文学名著·古典系 列”,也就是今天的“经典译林”。诚如上海人民出版社社长王为松所言,正是《译林》以及译林出版社这样的杂志和出版社,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他们那一代人对 世界文学的认识。“我们是通过文字来了解这个世界的,我们大多数人英文没那么好,也很可能不懂法文、德文、意大利文,好在我们有王道乾、吕同六、冯至、高 兴、唐月梅等一批翻译家,把整个世界的场景带到了我们面前。他们是这个场景里的领衔主演。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制片人或总导演,决定着整个剧情的走向,译 林出版社的领导以及编辑就起到了这样关键性的作用。”

在追读外国文学四十年后,我们有了足够的自信

译林出版社为读者提供了打开世界的一种方式。而对于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而言,文学或者说像由译林出版社等出版的外国文学作品,诚如李敬泽 在题为“文学,如何让我们与世界相连?”的讲座中所言,不只是他们与世界的联系或者打开世界的一种方式,还很有可能是唯一的方式。他回忆说,小时候住所楼 上有个小姐姐搬家后,给他留了一箱子书,其中有一本是《吹牛大王历险记》,讲一个叫闵希豪森的德国男爵吹嘘他在世界上的历险经历。“这本书给我的教育是什 么呢?不仅教育我人是可以吹牛的,只要牛皮不破。更重要的是,语言是可以创造现实的。世界不仅仅是我们眼睛看到的样子,在语言和讲述中,我们也可以创造出 一个东西来,而且还可以这么有趣,这对我来说是特别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我后来搞文学,主要也是中了这本书的毒。”

文学也整个地改变了高兴的人生轨迹。高兴表示,在他成长的那个相对单调灰暗的年代,哪怕一点点文学的诗意,都会通过各种缝隙渗透出来,影响到他那一代人的 人生。“我小时候没有什么书可读。那时候,少有的几部外国电影,也是以露天电影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而露天电影对我们来说是文学的一种类型。比如说,我 最初看到的东欧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边哪怕是游击队员的接头暗号,我都看成是最初的诗歌,而且是和英雄主义、浪漫主义紧紧结合在一起的诗歌。我 后来学罗马尼亚语,也和一部罗马尼亚彩色故事片有关。在这部电影里,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她穿着泳衣在沙滩上奔跑。这一点在现在看来极为寻常,但对当时 的我们绝对构成革命性的冲击。我由此想到,世界原来还可以是那样的,个体和个体原来可以如此不同。实际上,电影也好,文学也好,都唤醒了我们个体的觉醒。 对长期处于集体主义氛围中的我们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高兴因为学的小语种,完全可以有更多的选择,而且他一度在外交部当上了高级外交官,但最终还是因 为受文学之“毒”太深,回到了文学这条路上。

作家孙甘露走上文学之路,似乎要顺当一些。相比而言,他在那个年代里也多一些外国文学的阅读经验。让他印象深刻的有海涅的《歌谣集》,雪莱的诗集以及传 记。在比较普及的苏俄文学方面,他也读了《青年近卫军》《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以及托尔斯泰和车尔尼雪夫斯基的作品。“当然,我们读到的都不是崭新的书, 有很多都是没有封面或没有封底的,而且因为被很多人翻阅,书页像棉花一样软。尽管如此,多了阅读外国文学的维度,对于当时的我们理解自身,应该说起到了很 大的作用。即便是在上海,我能看到的世界,也是一个比较窄的世界,阅读外国文学作品,让我修改了对于世界的认知,也让我认识到在我们日常经验之外,还有一 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仅仅是过去三十来年的时间,我们已经能够读到足够丰富的外国文学作品,换言之,如李敬泽所说,世界文学于我们而言,已是平常不过的事,对于很多受人关注的 新书,像村上春树的书出版不到半年、一年,就已在中国推出中译本。与此同时,在追读外国文学四十年后,就像李敬泽说的那样,我们在心态上也有了足够的自 信。“前些日子,我和高兴一块参加一个我们中国办的评外国文学作品的奖,从我的心态上讲,我就没把这些外国作家当成大师,反而觉得这个实在不怎么样,那个 也没什么了不起,也就抱着这样平淡的态度。但即便这样,我们也依然保持着对世界的好奇心,反倒是一些外国人固步自封,不愿意理解世界,其中也包括中国,基 本上只有少数专业的读者会读外国文学作品。相比而言,我们一直保持了充分的世界视野,这一点很重要。”

而等到无论外国文学,还是中国文学都足够丰富后,随着社会的转型,文学反而变得日常了。如今回想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在大众心目中的那种神圣感,高兴顿觉恍 如隔世。“那时候,我们会自然而然想到和女生约会时,拿一本书。我们不会因此有任何做作的感觉,而且当你这样出现在女生面前的时候,你的形象一下子会提升 很多,所以我有很多男同学在见女生之前都会做功课,拼命地背诵匈牙利诗人裴多菲《我愿意是急流》那样的诗。这样的诗会很自然地出现在像《人到中年》这样的 电影里。当电影放映到关键时刻,诗歌的声音就会在我们耳畔响起来。”

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的背景下,获得自己的意义

虽然如此,文学,包括外国文学,在李敬泽看来,于我们依然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不妨想想,已经走过快一百年的新文学是怎么来的?它一个很重要的参照系,就是外国文学、世界文学,也就是说,中国文学是在世界文学的背景下,获得自己的意义的。”

也是在这个意义上,外国文学依然是我们打开世界的一种极为重要的方式。译林出版社也一直在引进翻译外国文学作品的路上稳步前进。但与此同时,译林的文学板 块近年来也正在走出舒适区,向原创文学出版进发。从格非的《望春风》起步,之后该社相继推出余华、迟子建、刘亮程、阿乙等人的重要作品。而在文学之外,人 文社科也是译林出版的重要板块。在学术领域,译林品牌丛书“人文与社会译丛”从1999年至今已出版了将近140种。大众社科出版物也颇具亮点,以《伦敦 传》为开端,随后推出的一系列世界历史名城传记赢得了良好的市场口碑。

最近这十年,译林出版社还从牛津大学出版社引进了“牛津通识读本”系列,至今已出版80余种,还有两百种的出版计划。该系列延请学术大家,用生动精练的方 式向普通读者讲述一门知识的核心内容,包括:文学、哲学、历史、数学、化学、音乐、戏剧……这套书甚至已经成为很多年轻人大学选专业的指南。

诚然,译林出版社为期两天的主题活动,都是围绕其出版的书籍来做的。读者在展览中也看到了许多珍贵的名家手稿、信件、题词以及1979年《译林》的创刊号 等资料。就像《中华读书报》副总编辑王洪波说的那样,该社在中国出版版图、文化版图上有它独特的重要性,这正是它为广大读者特别看重的原因所在。“希望译 林出版社继续以精准、专业的眼光遴选优秀的世界作品,把好的思想介绍给读者,进一步助力国人打开世界、走向世界。”

译林出版社
分享到:
【打印正文】
意见反馈

本页二维码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