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花木兰》预告片引热议,木兰住土楼、化额黄妆等误读都是诗歌翻译惹的祸?学者解析并建议—— 叙事诗是中国文化走出去很好的载体
叙事诗是中国文化走出去很好的载体
花木兰住在福建土楼中,化着宛如出土文物的额黄妆,打着太极拳,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日前迪士尼发布了真人电影《花木兰》的首支预告,立刻引发热议。从预告片中可见,电影的确拍出了花木兰英姿飒爽、奋勇杀敌的一面,但匪夷所思的场景、妆容等问题又让不少国内观众出戏。外国人对木兰生活环境、时代的误读是否来源于诗歌文本翻译?《木兰诗》在国外的电影化对中国文化走出去有哪些思考和启示?
外国译者感兴趣的是故事
由众多中国影星出演、即将于2020年上映的《花木兰》是1998年上映的同名动画的真人版,也是迪士尼所拍摄的唯一一个中国故事,而这一故事的源头是北朝民歌《木兰诗》。《木兰诗》为何会被迪士尼选中?上海翻译家协会理事黄福海介绍,中国古诗以抒情诗为主流,而《木兰诗》作为叙事诗更容易被西方接受,这和欧美的叙事诗传统有关,而且女子参军打仗的故事母题带有某种人类共性,也是跨文化传播的一大优势。
《木兰诗》带有故事情节,但又不那么详细,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历来受到英语译者的青睐。《木兰诗》约在1912年出版过丁韪良(W.A.PMartin)和查尔斯·巴德(CharlesBudd)两个英语译本。不过,他们都根据原诗的情节重新组织后加以改写。
中国读者在欣赏和接受《木兰诗》时,会注重其历史时代和文化背景,因此明白木兰不可能生活在福建土楼中,但对于外国译者和读者来说,他们感兴趣的只是故事。外国译者在翻译中,往往还会有意无意地改易原文,以就读者。黄福海认为,《木兰诗》本身并没有提供十分明确的时代或者地理背景,在巴德的译文中,北方敌人被改译为西方敌人,胡人改译成鞑靼,“木兰不用尚书郎”改译成她拒绝接受“封地”,“对镜贴花黄”改译成头发上插花。而且,巴德把木兰替父从军的动机,说成是父亲生病,若不从军会损害他的名誉,而不是可汗的逼迫。他还在原诗的基础上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并写进译文中,比如木兰清晨趁父母熟睡时吻别父母,偷偷离去,这在我们看来很不符合中国传统文化习俗的改编,并不影响该译本在西方的传播。
巴德的翻译是否误导了真人版《花木兰》的创作?黄福海猜测,真人版《花木兰》应该参考了翻译家许渊冲的译文。随着译者和读者对翻译要求的提高,《木兰诗》的译文越来越贴近原诗。近年来许渊冲的译文是较早出版的内容接近原诗、采用英语格律诗体的译文。此外,1967年英国汉学家傅德山(J.D.Frodsham)的译本也值得注意,电影预告片中出现的“额黄妆”显然是对诗文中“对镜贴花黄”的呼应,而在傅德山的译文中就将“贴花黄”做了准确的翻译。
翻译要考虑五十年后的传播
参与过动画版《花木兰》制作的美国动画制作人霍文东曾在白玉兰电视论坛上坦言,如今看来,动画版《花木兰》中的很多内容带有西方对中国的误解和偏见。为了创作《花木兰》,迪士尼的创作团队曾在1995年访问中国,尽可能地补习中国文化。“随着对中国文化的逐渐了解,我想现在去拍《花木兰》,不会再出现皇帝拥抱木兰这样不合中国传统礼法的错误。”从真人版《花木兰》预告来看,或大或小的文化误读在所难免。《木兰诗》吸引迪士尼创作的是中国故事,把故事讲好,是否就达到了文化传播的目的?
“传播和翻译的关系很微妙,翻译得太差会让好东西传不出去,但过于精准有时也会增加传播障碍,需要恰到好处地把对方感兴趣的部分展现出来。因此,往往我们很在乎的那些文化元素,在西方译者眼中根本无足轻重。”黄福海说。从这个层面看,木兰住福建土楼还是北方民居,对西方观众来说无关紧要,反而土楼这种带有明显东方元素的建筑,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为了文化传播的便捷,是否要牺牲掉翻译的准确性?黄福海认为,中国文化走出去是一个长远计划和严肃的工作。“当然起步很重要,先要把内容传出去,但我也希望译本要有长期可读性。”黄福海在许渊冲的基础上重译了《木兰诗》,除了“明堂”“花黄”等名词的准确译释外,他还注意了声韵的翻译。“翻译要考虑五十年后人们是否还会读,能否有新的发现。诗歌翻译作为艺术品,细节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要考虑未来而不是现在的传播。”
让优秀故事借诗歌乘船出海
如何看待对《木兰诗》充满误读的电影《花木兰》?黄福海认为,《木兰诗》能够成功走出国门,被改编成西方读者和观众普遍接受的作品已经很成功了,但这种成功有不可复制性。为研究两个《红楼梦》译本在国外的接受程度,翻译家刘朝晖曾在美国某大学主修或辅修中文的学生中做调研,结果发现,接受调查的美国学生都没有读过《红楼梦》。而在英国某网站调查里,在“最能作为女孩子榜样的迪士尼公主”中,花木兰排名第二,足可见其流行和受欢迎程度。“《木兰诗》的成功有作品本身的因素,但更多取决于改编者。电影的传播广度是诗歌无法比拟的,其实中国的诗歌在英美的阅读面很窄,通过迪士尼电影,让木兰这一中国诗歌形象在西方家喻户晓,这是一种极大的飞跃。”
《木兰诗》的成功尽管不可复制,但也启发翻译者应注意叙事诗翻译的领域。中国诗歌95%以上都是抒情诗,也导致翻译到西方的作品大都为抒情作品,但相比之下,讲故事的叙事诗更容易被西方理解和接受。尽管中国古诗中的叙事诗佳作不多,但少数民族诗歌中保存了大量的叙事诗。“叙事诗是中国文化走出去很好的载体,我们应该注重汉民族和其他少数民族的叙事诗翻译工作,让这些优秀的故事借着诗歌的语言乘船出海。”黄福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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