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闺女
春天在煤城上空刮起一阵阵“黑旋风”。刚过完年不久,人心还没收拢,矿上的主要任务还是抓安全。家属院里的人们突击吃完了年前发的福利,个个红光满面。
春寒料峭,出门散步的人稀少,闲暇时嗑着瓜子张家长李家短打打牌搓搓麻将,心灵手巧的媳妇们就忙着先把“战高温安全六月”给井下工人绣鞋垫参展的花样子弄出来,这些妇女多数是跟着下井的男人“农转非”出来,在家里学过女红。
日子在手指缝里静静流淌着。除去春晚“炸”出个小沈阳,暂时还没有新鲜事可聊。每天上班时大伙见了面互相打个招呼,各自直奔工作岗位。
老闺女小马好久没上班了,修理厂工会主席老耿说,她家老太太还真能和病魔作斗争哩,佩服佩服!
小马不小,掐指算来也50岁的人了。小马是孝顺孩子,娘的乖乖女。她1.65米的个子,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对水汪汪的杏仁眼,特别那双纤长白皙的手,让人过目不忘。说起若干年前的事,为培养职工有军人一样的风范,矿上组织军训,小马的挺拔身姿、标准站姿,特别是规范的敬礼赢得教官的表扬,每次都让小马站在最前列给大伙儿做示范。可岁月不饶人,小马人到中年,却一直未嫁,同事们还是习惯叫她“小马”。
小马上头有个大她六岁的姐姐,很乖巧。念小学的一天,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学校门口,校长亲自把正上课的姐俩直接送到矿招待所,原来家里出大事了,父亲因矿上突发冒顶事故,在井下牺牲了。看到母亲已经挂上吊瓶,脸色惨白,念初中的大姐疯狂着挣脱大人怀抱要去找爸爸。开采光明奉献温暖的矿工,他们生命安全,直接影响到一个家庭的幸福。
在拿到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后,姐姐辍学直接在矿上参加了工作。家里有单位照应着,住上新房,还答应小马长大成人后也给安排工作,虽然再无后顾之忧,可是家里却没了往日的笑声。姐姐嫁人后,一转眼妹妹也参加工作,那阵子给小马说媒的人挤破门,而温顺可爱的小马,从不多言多语,下班路上还有年轻小伙子一路跟着,谁不愿多看一眼她呢?可她的妈妈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看不上人家。为这事,姐姐没少和母亲吵架,甚至说妈妈太过自私,耽误妹妹的青春年华。
有一次,小马找了个大专毕业生,在掘进工区做技术员,小马娘实在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了,也是噢,都26岁的大姑娘了,一起长大的伙伴们都结婚生了小孩,唯独她还在那里晃着。就在谈婚论嫁的节骨眼上,有天晚上,他送小马回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年轻人爱意浓浓,舍不得回去,正在牵手准备着拥抱时,小马娘突然把门打开,叱责小伙子还没行大婚就这样无礼,硬是把他赶出家门。恼羞成怒的年轻人,再也没有登她家门。不出俩月人家就结了婚,一个堂堂技术员,前途一片光明,在哪里淘不到老婆?随着年龄增长,小马真成了“圣女”,再来说亲的不是去做填房当后娘,就是些长得“歪瓜裂枣”、高矮不齐、年龄超大的男士,更入不了小马娘的眼。
温顺的小马一天天“老”去。
她是喜欢孩子的,看到楼下邻居家的宝宝,总想上前抱抱逗着玩儿,也夸奖几句,可是人家总是说喜欢就赶紧嫁了生一个吧。小马无语。人家又说,像你这样多好,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有孩子可累人烦人呢。从那,小马不再抱别人的孩子。
岁月如刀,把人的脸上刻下痕迹,让人感叹无助。小马的身姿再也没了从前诱人的风韵,也变得更加寡言少语,目光也失去了原有的神采,举止木讷,笑容僵硬。她还是顺从妈妈的一切要求,不达标的男人坚决不找。春去冬来,这娘儿俩像雾像云又像风地与时光对峙着。小马的姐姐在生下一对龙凤胎后,忙得脚打后脑勺,工作家务连轴转,再也没时间关心妹妹的婚事,和母亲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个人真的只有一种命运。
小马娘虽然失去了丈夫,但是有贴身小棉袄的陪伴,过得也算滋润。想吃什么小马就买来送到嘴边,想逛街了和女儿挽着手就出门。不管别人在背后怎样议论,这做娘的我行我素,也是有个性的人哩。
70岁那年,小马娘中风偏瘫,右边一侧身子没了知觉。这下可有了小马的活,床前床后伺候着,喂饭喂药,好几年下来硬是一点儿褥疮都没生。小马成了矿上有名的“孝星”。
终于,在这个万物复苏,树芽吐绿季节,小马娘对她说,我百年之后要和你爸埋在一起,我们生前做夫妻时间太短,在天堂还要活在一起,别忘了清明祭日给我们送钱送物,那里也需要钱啊……
小马单位里厂长书记,工会主席和员工代表,还有那些好心的邻居们一起帮着把小马娘送走了。
家属院里有了话题,说什么的都有,当然大都是说小马娘太自私,守着姑娘过日子,还有一部分同情小马娘,觉得她早早没了丈夫拉扯俩女儿成人也不易。
可惜了一个黄花大闺女啊,说这话的是那位唯一和小马拥抱过的技术员,他已经成了该矿总工程师。
小马一下子又老了许多。
小马娘的去世,让这个家显得冷清孤单。回想和母亲走过的日子,小马难以释怀。父亲在井下牺牲两年后,母亲不是没想过改嫁,再向前走一步,只是可怜爷爷奶奶老年丧子,身体急剧衰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可想而知,知道母亲从此日子难熬,把属于他们的那份养老金都给了母亲,奶奶跪下求母亲把两个女儿抚养成人。在外人看来,母亲是坚强的,娘儿仨穿着得体大方,微笑着对待每个人每件事,临近春节,母亲总是整座楼内第一个打扫卫生,她把父亲的遗像擦了又擦,门窗屋内收拾得一尘不染。可一到年三十母亲关上房门彻夜流泪,外面的鞭炮声好像与他家无关,年初一母亲总大病一场,披着棉袄,迎接着三三两两来家拜年的亲朋好友。初一晚上,母亲说姐妹俩为何没有个男孩子,那样将来也有个指望,娶个媳妇。母亲的话一年年渗透在小马的脑海里,有时忍不住了就说:妈妈别怕,我不嫁人,守着你过一辈子。母亲苦笑着回她,不嫁人当老闺女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楼前的梧桐树,刚搬来时只有小拳头那样粗,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它默默陪伴着痛并快乐的人们穿越春夏秋冬,见证着真善美假恶丑的心灵。寡妇门前是非多,人们同情的目光里,似乎又觉得这女人天生克夫相,特别是那笔在当时颇为丰厚的死亡赔偿金,姐姐毕业后就参加工作,还嫁了好人家,有些人心里不平衡。随着年龄增长,小马出落成一朵美丽的鲜花,娇艳欲滴,邻居们以及小马的同龄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小马是红颜薄命啊,俊是俊,一脸苦命相。这让小马本就自卑的心灵又蒙上一层阴影。特别是和技术员的那场恋爱,母亲虽说赶走了他,可是也没说不同意她俩结婚,只是守寡多年的母亲心理多少有些扭曲,可他转身离去随后结婚让小马对爱情望而却步。
一场秋雨一场寒。
随着时间推移,小马脸色好多了,身体恢复了原来状况。一个人的日子难免寂寞,于是工作上也就越发上心,谁的任务都抢着干。矿上每月都会组织女工去井口给矿工缝衣、送水、送温暖。小马把轮到别人的事情也抢着做了。这天35岁的矿劳动模范小李准备下井,看到他衣服袖子开了个口子,还少了两颗纽扣,小马主动上前帮着弄好整平,就在弯下头咬断钮扣上的线时,小李的脸刷地红了,一缕发香扑面而来,那种久违的女人体香让他血液沸腾。和小马一起做义工的姐妹笑着调侃道:可惜小马年龄太大,要不然你们真是般配的一对儿呢。在一片笑声中,小马和小李都羞涩地低下了头。后来小马得知,小李的爱人去年因病去世。舍下12岁的女儿和10岁的儿子。小李身强力壮,正是干事的时候,可又当爹又当娘,井下工作又苦又累三班倒,时常让他觉得顾前难顾后,为了上学方便,小李把两个孩子接到矿区,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子,有时间小李就做饭给他们吃,没时间女儿就领着弟弟买些包子等食物充饥。好心的大嫂们给小李介绍过很多对象,可人家看到俩孩子扭头就走,谁愿意一进门就当后妈?知道情况后,小马下班后总是买些菜或生活用品,先到小李家转一圈看看,帮着做好饭,收拾一下家务,然后回自己家,一来二去,孩子渐渐喜欢上了这位“老阿姨”,而小李也对这位“老姐姐”产生了依赖心理。相同的苦命人心渐渐贴在一起,小李说:马姐,你若不嫌弃我的家庭贫,既要照顾孩子,还有老家年迈的二老,咱们成个家吧?小马苦笑一声说,我比你大15岁呢,怎么配得上你?你再等等,总有好心的年轻女人嫁给你的。小李说:我就要你,我不管别人怎样看咱们,我知道你善良,会疼人,凡事总为别人着想,我就爱上你了,大15岁又怎样,等你老了,孩子们会孝敬你,我会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爱你一辈子。
矿区家属院一下子又炸了锅。35岁的矿工小李和50岁的“小马”喜结连理。新房安在小马家里,小马的姐姐最理解妹妹,觉得妹妹上半生属于妈妈,下半生总算找了个好男人嫁了。矿工会主席亲自为他们主婚。婚礼在祥和热闹的氛围中礼成。
婚后的生活沐浴着阳光。只有经历了生与死的磨难,经历过生活困苦的人们,才知道好日子来之不易,才会备加珍惜。大伙儿都笑着问小李,黄花老闺女的感觉怎样?小马班上的同事也嬉闹着问新婚的日子是不是很甘甜……
几年后,他们的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山东大学医学系,儿子也在读高中,老两口商量着让儿子将来报考采煤专业,毕业后为矿山建设服务,接过父辈的班,开采光明,奉献温暖。
再往下的故事我也不知道了,阳光总在风雨后,人间自有真情在。祝福他们一家,祝福所有善良的人们都平安健康!
(作者单位:山东能源新矿集团孙村煤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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