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2003年9月17日17时许,赶着上晚班的我匆忙推开了队交接班室的门,一股烟草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屋内有许多人,一个个都垂首无语。空气非常沉重,我感到压抑,一种不祥立刻笼罩了我,很快,我知道了一位工友,不,是一位矿工兄弟因违章作业在中午时分断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感到了揪心的疼痛,多好的一个小伙子,说话不紧不慢,走路也不紧不慢,总是给我以沉稳的感觉,怎么会是他呢?
怎么会是他呢?他那么年轻,他有一个漂亮的妻子,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还有年迈的双亲。对了,他的妻子还怀有身孕。多好的一个人,多好的一个家庭,在一瞬间,父失子、妻失夫、子失父,人生三大不幸皆集于此,还有那从未谋面的遗腹子……今后,他(她)们将何以为依、何以为生,我不敢往下想。
天黑了,在医院的太平间,他浑身裹满白色的绷带,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动也不动!理智告诉我,他走了,他永远地走了。他一句话都没留,连头也没回一下,就决绝地抛弃了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兄弟、抛弃了相濡以沫的妻子、抛弃了含辛茹苦养育他的父母、抛弃了嗷嗷待哺的女儿。守护在他身边的我们欲哭无泪、欲说无词。望着夜空中西斜的冷月、漂浮的残云,我们只有苦涩的伤感、无边的痛楚。夜已经很深了,医院的护士劝我们去休息,谁也没动,谁也没去,一直到天亮。
那年年初,我决定去当一名煤矿工人,亲友们意见不一,有人还要我立下字据,对自身行为负责。做梦也没想到,还不到一年,身边就有一位工友突然间就走了。刹那间,自认为离自己很遥远的血淋淋的煤矿事故就摆在了眼前,我对煤矿安全估计不足、认识不足、准备不足呀。
这一事故,促使我陷入了对生命价值、生命意义的长久思考,直至今日,仍然没有完结,也许永远也不会完结。
在我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有许多人先后离我而去,唯有这一次给我刺激最深。毛主席逝世时,我十岁,还少不更事。邓小平逝世时,我伤感这位伟人最终没能到香港这土地上去走一走、看一看。巴勒斯坦的民族斗士阿拉法特在法国巴黎辞世,我感叹他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父亲长病辞世,我认为世界上至今还没有谁能走出自然的法则。可这位兄弟呢,你让我如何理解?如何解释?如何说服自己呢?这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啊!
翻开人类血腥又沉重的历史,在许多时间与空间内,人的生命是得不到尊重的。在古希腊,奴隶被称为会说话的生产工具;在西藏,上世纪50年代初还存在着野蛮的政教合一的农奴制度。在欧洲启蒙运动的感召下,随着工业化大革命,法兰西在“自由、平等、博爱”的旗帜下,爆发了资产阶级大革命,继美国《独立宣言》之后,发表了《人权宣言》,宣布人生来平等,把对生命的野蛮统治,统统关进了法律的笼子里,从此以后,人类从真正意义上开始了对人的生存权、生命权的尊重。在中国,中国共产党人领导中国人民经过长时期的浴血奋战,在付出重大牺牲后,推翻了根深蒂固的吃人统治,中国人民获得解放,从此中国人的生命权开始获得了普遍尊重。
发展至今,对人的生命权的尊重不能不说已经取得了重大的、长足的进展,但是,社会的文明进步还没达到足以对人的生命完全彻底的尊重与有效保护的地步。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人的价值观的嬗变,单纯追求利益的驱使,把个人利益、集团利益凌驾于人的尊严之上、生命之上,从而忽视生命权的现象还大有存在。这不仅仅存在于某些行业,某些部门的上层,在最基层,在社会俗称为“草根一族”的人群中还大有人在。在一些高危行业中,在那些具体的从业人员中,为了省一点儿力、为了早一点儿下班、为了赶工、为了多挣一点钱……不惜违章作业,不惜拿自己、拿工友的生命作儿戏,这种对生命的漠视,对生命的不尊重,往往酿成事故,戕害生命,吞噬家庭这一社会的基本细胞。例如:煤矿事故、交通事故、化工事故等等,不一而足。特别是醉酒驾车,危害公共安全,实在让人深恶痛绝,难怪一位老人拿着板砖,追砸违章车辆。一名作业人员不遵章作业,说严重一点,就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就是对生命的漠视。试想一个对自身安全都忽视的人,如何谈得上对自身生命的尊重,又如何谈得上对他人生命的尊重。面对那些因忽视生命,造成的责任事故,那些为人类谋求解放、谋求幸福而付出巨大牺牲的前辈们,假若地下有知,不知有何感想。人类的文明在高速发展,发展的第一目的应该是人的生命在更宽广的层面上得到更深层次的尊重,包括更加有尊严的生活,更加体面的工作,否则,发展就失去了发展的意义。
毋庸讳言,人自身的局限,使我们的生命在现实中有许多无法承受之重。我们不能在事故到来之后被动地挨打、一味地挺着,而是要有准确的预案、规避的方法、应对的能力,这不仅仅是政府、社会、企业的责任,也是每一名从业人员的责任。针对煤矿工作,从某一角度来说,其实安全就掌握在许许多多的普通员工手中,就掌握在每一名员工具体的操作中。意识指导行为,态度决定一切,当每一名员工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深刻的理解,尊重生命成了一种自觉意识,而不只是停留在表面上、口头上,我想煤矿的安全生产就决不是现在这个水平。作为一名从事煤矿井下工作多年的作业人员,我想,每一名矿工都应对生命的价值与意义进行更深层次的定位,从意识上真正尊重生命,珍爱生命,树立高度敬业意识,强化严谨工作作风。在工作中,坚持不安全不生产的原则,不违章作业,不屈从于违章指挥,认真从众多血淋淋的事故中吸取教训,总结经验,搞好安全生产,才是真正的尊重生命,从而也才能更好地享受发展带来的成果。
“917”事故已经过去七年了,但留给我们的思考并未过去,留给我们的记忆无法忘记,也不应该忘记。我们不应把那次事故看成只是一次事故,更不应把那付出年轻生命的代价看得毫无意义。
把生命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放在属于生命的坐标上吧!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他人的生命、珍惜造物主所缔造的一切生命吧!
(作者单位:山西晋城煤业集团古书院矿下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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