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夜晚

来源:江苏徐州 作者:孙文娟 时间:2018年03月19日 字体: 浏览次数:

又是一个极好的天气,阳光从窗户里挤进来,流窜的紫外线在书架上蠕动。借阅室里,三三两两的孩子在看书,他们从考场出来,直接来到图书馆,看到他们如饥似渴的样子,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大约是八十年代中期,我们老家还很贫穷,没有通电,家家户户点的是煤油灯,更不用说电视之类的家用电器了,偏僻的乡村里看不到电视电影,就连听戏也要赶夜路去镇上,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月,也是一个精神生活相对枯燥的年代。

记得有一次,不知是谁拿来了一本《西游记》,书本已经很破旧、泛黄,后边和开头已经少了好几页。我无聊时便捧着书在院子里念了起来,刚念了几句,就把爷爷奶奶吸引来了。他们拿着小凳子,悄悄地坐在我跟前,爷爷操着手,低着头,奶奶微微仰着脸凝视着我,当我发现他们围过来时,我愣住了,爷爷说:“别停别停。”于是,我又结结巴巴地念了起来。年幼的我当时并没有想到,我的这一小小的举动竟给爷爷和奶奶穷困冷寂的生活带来了无限的乐趣!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院中两棵粗大的槐树已经芬芳过了,缤纷的季节槐花在微风中胜似梨花,胜似烟花,它的清香招来过无数无数只勤劳的蜜蜂,也喂养了我饥馑的童年。现在,它枝叶繁茂葱绿,像两把硕大的雨伞。我就在这院中的两棵槐树下,为爷爷奶奶说起了书,用我们本地的方言,用我稚嫩的童音。

爷爷奶奶听得很专注,我越发朗诵得起劲,读到精采处,我也被感染了,情不自禁地用上了动作,我的手舞足蹈,引来了他们的阵阵笑声,后来我才发现,他们不是笑书里的情节,而是笑我的天真,笑我笨拙的动作。有的时候,我的朗诵也能让他们热泪盈眶。读那么一本厚厚的书,我也是囫囵吞枣,读个大概罢了,因为有很多字不认识,有时念成白字,有时干脆糊弄过去,反正爷爷奶奶没有多少文化,听不出破绽。

再后来,五叔知道了我给爷爷奶奶念书的事,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弄来了一摞书,有《三国演义》有《杨家将》有《岳飞传》,好像还有《红楼梦》。那些日子我可有事做了,每天晚饭刚吃过,还没有收拾完毕,爷爷奶奶就搬着小凳子过来了,坐在院中等着我,给爷爷奶奶说书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有时我想出去找朋友玩也走不了了。一天晚上,我念着念着一抬头,呵!院子里已经围了好多人,原来,我的那帮伙伴们因找不到我,全跑到我家里来了。面对不厌其烦的听众,童年的我获得了简单的自豪与幸福。

那年头,煤油实在太贵了,一毛三分钱一斤,照这样下去煤油可用不起,五叔的办法还真多,不知又从哪里找来一个嘎斯灯,高高的杆,底坐是个缸子,里面放上好多水。这灯还真亮,每到了晚上,漆黑的乡村唯有我们家整个院子明晃晃起来,像是放电影,这下招引来的人就更多了。我的那帮玩伴每天晚上都来,还有我家隔壁的二嫂,英英她娘,村西头的几位老人也来了,平时我是不认识他们的。漆黑的夜晚,一盏小小的灯火,活跃了小村,给那些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带来了难得的精神享受。

对我国历史人物和叱咤风云的英雄,我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了解和敬仰的。我的语文成绩开始名列前茅,作文写作和朗诵水平都有明显提高,屡次受到老师的夸奖,曾多次被选送去乡里参赛。记得那段日子,老师经常让我在班里领读,有时老师有事来不了或者是去开会,校主任也安排我带领同学们朗读课文。时至今日,我才认识到,那些经典书籍中的丰富内涵、深邃的人文精神,是我对中华文化和文学热爱的起源,那些夜晚,通过诵读让我接触中华文学宝库,领悟到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为我日后创作打下了基础。

我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在乡村,从此那些自然风物、清苦生活,都成了我人生和创作的精神财富,都孕育了诗歌写作的萌芽。那门前的河流,村口的老槐树,那一望无垠的玉米田,还有开满紫色花朵的蓖麻,都被我深深地嵌进幼稚的诗行。当我用笔用心歌颂春天的清新,秋日丰盈的时候,那矗立的矸石山,勤劳的煤矿工人和滚滚的乌金,都在不知不觉中走进我的诗歌。那许许多多精灵般的文字,以诗歌的形式凝结了我的喜怒和悲欢,承载了时代的涛声。

从此,写诗成了我抵抗生活艰辛的利器,成为我的一种生存方式。我学会了用文字哭泣和欢笑,并能把潦草的汉字有序地排列成诗行,同时也记下我苦乐参半的人生。一张张微薄的稿费单,供我贴补家用,虽不是我的初衷和意愿,却成了我20多年不曾放弃诗歌的原因和动力。也因此与煤矿有了不解之缘。走出了那个被河流、芦苇、蓖麻、玉米、高粱围困的乡村。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些温馨的片段已沉湎于岁月深处,当年那个爱说书的女孩,已长大成人,走向工作岗位,坐拥书城,各种书籍应有尽有,每当闲暇看书的时候,遇到精彩的篇章,依然还是喜欢轻声朗读,然而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我为他们诵读的那段充满快乐的日子,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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