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鸣兄要开启在另一个世界的博弈了

来源: 作者:墨未浓 时间:2019年04月24日 字体: 浏览次数:

写在前面的话:今天(2019年4月12日)上午九时左右,我的手机微信公号上忽然蹦出了《中篇小说选刊》发的一篇永鸣兄的作品,前面赘上了”纪念荆永鸣“五个字,我迅速浏览了一下公号文字,没有发现别的迹象,心里一抖,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袭上来。过了一会,那个公号作品删除了。我迅速划到永鸣兄的微信页面,看到他在今年3月26日发的一条微信,心里稍有一丝安然,也便没有给他发信息过问。过了不到半小时,《中篇小说选刊》公号又更新了一篇消息,题目是《纪念荆永鸣先生》,才知道他已经在4月12日离开了人世,事后知道永鸣兄是11日参加文学活动时突发脑梗的。以往相处的画面恍惚闪过,随着泪水流了出来……愿永鸣兄61岁生命得以永恒,愿永鸣兄在另一个世界歌声嘹亮。把我2015年早些时候写的一篇关于他中篇小说《较量》的一点只言片语发在这里,以示纪念。

欲言又止的无奈博弈

——荆永鸣中篇小说《较量》谈片

我是在2015年10月18日上午10时30分读完荆永鸣发表在《人民文学》第10期头题的中篇小说《较量》的。从我早晨沏上一杯浓黑的普洱茶,到读完小说的最后一句“……作为女人,她竟然打起了呼噜。”或者说到这段话结句之后的“责任编辑马小淘”,总共用了两个小时。按理说,读一篇当代小说是不用抛掷这么多时间的,一目十行或者一目二十行就很可以了,可是这篇不行,由于语感上的快意和情节上的外延辐射,我往往要在读完这一节之后再倒退到前面寻找一些线索的明证。杂志卷首语一句话说得很对:“在叙事完成度和语感舒适度方面,《较量》是近年小说中少有的。”其实,在前几年荆永鸣写的《北京房东》《北京邻居》《北京候鸟》及长篇《北京时间》等作品的叙述方式上都可见一斑,只不过这一次荆永鸣把场景放在了医院,不再是“外地人在北京”了。

在读完《较量》的一刹那,心里有点憋屈的感觉,也就是有块垒不能畅通于胸。我在小说最后一页的空白处胡乱地写了几个字“……这是世道的较量,人性的较量,还是——无奈的博弈”云云。往往在读一篇好的小说时,我手里的笔会闲不住的,好像不圈圈点点就对不起这个作品似的,而一些蹩脚的作品上,却很难看到我哪怕是一撇一画的字迹。我一直在想,一部好的作品即使有多么优秀,却又能惊起多少波澜呢?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如果能有李清照这般能有鸥鹭惊飞的效果,也就不枉费一个写作者的心愿了。在一个潜规则淹没民主与法制的框架里,恐怕入木三分的剖析也难以激起死水中的一点微澜了。这就是一种大悲哀了。

荆永鸣这一次把笔触狠狠地戳向了两个要命的地方,一个是医疗改革的隐痛处;一个是信访体制的遮羞处。两个地方都是关系到普通老百姓的身家性命的要害处,也是晦涩而无以言说的是非处。荆永鸣把钟志林拉上小说所搭设的舞台的伊始就为这次“较量”铺垫下了基调。从一碗面条的加盐,到三番五次地上下楼梯,看似贴合常人的心理描摹,却是把知识分子钟志林这个典型的人物推出了舞台。“而是在一些常态化的生活细节上,他把自己搞乱了。”这句话在小说的开始就点出了一个知识分子与世俗常人的不同,以致到钟志林不听老院长善意的劝说执意去美国圣约瑟夫医疗中心访问学习,到最后与和自己经常以“老伙计”相称的新院长谈生裂痕的不断增大,展开旷日持久的“较量”,到最后两位殊途同归的“老伙计”退休后白发相望而扼腕叹息。较量到底带来了什么?到底是谁与谁的较量?谁做了牺牲品?“至此钟志林才发现,他和谈生的摩擦与较量,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马拉松比赛,只是赛场上却只有他一个人在跑——他跑得气喘吁吁,疲惫不堪——而对手却只是站在原点,以微笑的姿态等着他。这是一件多么滑稽可悲的事情!……至此,两个人在职场上长达数年的较量,最终以不分胜负的方式宣告结束。”这不仅仅是人性的悲哀,世态的悲哀,社会的悲哀,更是许许多多悲哀的叠加!

在这篇中篇小说里,有许多句子我必须要抄录下来。即使我不去说过多的话,我也要在这些句子的下面划上波浪线,以便更好地引起读者的注意。

譬如“自从医改之后,所有的医院不都是这个样子吗?”譬如“至此钟志林才知道告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从某种角度上说,甚至比治疗一种疑难病症还要难。”譬如“钟志林潜心研究了几十年的人脑组织,现在他发现最琢磨不透的,是人的灵魂,人的心。”譬如“人是会死掉的,是会化为灰烬的,什么崇高、伟大、权力乃至于钩心斗角,尽是虚妄,最后都会消失在一片尘埃之中。……人们对死亡的悲观和对生命的渴望,如此鲜明地并存着——难道,这就是人类的本真?”譬如“权力是无边的,有时候还是邪恶的。从某种意义上,最单纯、最正直和最优秀的人,就越是容易成为它的祭品。”譬如“这个社会有病了,我看得过来么?” ……这些句子在整个小说里像一个人的筋骨,撑起了小说深邃的思想,也是这篇小说无情的刻刀,虽然无力,但却能深入肌理。还有一个细节,我必须要记下来,钟正林的爱妻赵淑芬在信访大厅里找到丈夫时是这样写的:“……他正双手捧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脑袋,给人做三叉神经穴位按摩。他哈着腰,叉开两腿,平稳而有力地站在那里,做双目半合状。那种专注沉迷的神态,仿佛不是他在按摩着别人,而是在享受着别人的按摩。赵淑芬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钟志林,像是看了他一辈子那么久,最后她差一点哭出来。在离开信访局的时候,她像一个初恋的情人似的挽着丈夫的手臂。”这一句话使我内心一抖,不是一抖,是长久地抽搐。我不知道是为钟正林抽搐还是为谁。也许为自己,或者别的。在读完这句话之后,我端起了早就沏好的普洱茶,现在茶团已经把玻璃茶杯浸渍得乌黑一团了,我深深地喝了一口,感觉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孤独。

我打开手机的微信,找到荆永鸣兄,看到他在2015年10月14日的微信空间里发了九幅图片,在图片的下面写了一行字:“由于中国整体经济下滑,本人小餐馆于今日正式宣布破产。怀念那些有酒的日子,铭记那些来过本店的朋友!今后,让我们在别人的餐馆里再见!”永鸣兄在北京胡同里的餐馆我没有去过,他那叫“这墙那院”的餐馆这一生是去不了了。我在微信上给他发去了一张读《较量》后手写感想的图片,随后写了一句话:“读罢《较量》,五味杂陈。”十分钟后,他回了一句话:“谢谢阅读,没有写好。”

我相信,永鸣兄还有许多块垒没有倾吐干净,他还要找地方慢慢倾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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